那黑衣人听后似乎是在低低地笑,笑声如阴风呼啸般令人生怖。
“苏大人您怎么在这荒郊野地待了这么多年还没消气?”
苏翁本就已经陷入暴怒,现在听他这样说更是暴跳如雷。只是在将要发作之时,苏翁闭了闭眼,在说话时语气竟添了悲壮之感。
“天道不公,竟叫柳絮飞天,金玉蒙尘!我不过是不想与之同流合污,在这做个隐居山野之外的人也好。可恨京城小人,不到我死是不会放过我!”
如果城墙上还有其余的“听众”,必定会被他声泪俱下、沉痛悲怆的演讲所打动。可惜只有一个黑衣人,还是一个不愿多忍的人。
“看来你也知道我来的目的了。”
黑衣人没再啰嗦,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
苏翁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却还在勉力维持住神情,“卫昀卿的肚量不过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黑衣人朝他步步逼近,沉声说道:“苏大人,你即便不说这些话我也是要杀你的。卫少傅他确实心眼小,下的是死命令。”
苏翁咬咬牙撑住身子步步后退。不想后面是堵实心墙,已然无路可退。
黑衣人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他,将匕首比在他的颈间。
苏翁此时已是手脚冰凉,身子发软,嘴上仍是说道:“大丈夫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死后,自有天道报应——啊!”
黑衣人实在受不了他说的这些酸腐话,便用匕首将他的手钉在墙上。
“还说吗?”
苏翁本来还有的一点儿“慷慨赴死”的勇气早就因剧痛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顾不上考虑之前的豪言壮语,“大人”“祖宗”地乱叫着求黑衣人饶他一命。
黑衣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什么‘举世皆浊我独清’,自己都被自己骗了。今日不杀你,来日取你的命。”
苏翁颤颤巍巍地看了那远去的人一眼,眼神里既有仇恨也有恐惧。果然是卫昀卿的狗,竟也带给他同样的感觉——让他无可奈何又如坐针毡。
……
苏瑞二十立冠时,家里甚至没办法给他做桌像样的菜。
家里实在太穷了,所有的积蓄都用于供苏瑞读书,母亲、祖母、妹妹无一例外不是穿的粗布麻衣,吃的粗茶淡饭。一家子,所有的希望就是他能考取个功名。那个时候,苏瑞不敢有一点点的松懈。不说家人,他自己也迫切地想要得到功名利禄,摆脱眼下的窘境。
不负厚望,苏瑞在立冠那年考上了举人。多少人辛苦半辈子都中不了的举人,他二十便中了。一时间,家里家外,整个村子都来道喜。
苏瑞永远无法忘记,那时候整村的人,挨家挨户地给他们家送鸡蛋、送猪肉、送粮油。所有人都说他是少年英才。这种新奇的体验甚至比后来中了榜眼还要美妙。
到京城的时候,他就改了自己的名字。他自认为自己与那些权贵子弟不同,是靠自己的本事学出来的。那时候柳先生有句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他一直以此自勉,并因此改名为苏翁。
后来,他也是费了好大功夫进的翰林院。当时,他还只是个勤勤恳恳的八品典籍。上面的官员不时赞扬他的学识出众,必成大器。
六年后,他升到了学士,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在京城买了套宅子,将家里人都接了过来。妹妹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他准备在京城的矜贵公子中挑选合适人选。
而这一年的会试注定不一般。这次的状元郎是百年一见的三元及第,而且年纪不到十七。皇帝也很高兴,想给他授予高职,谁知状元郎竟委婉表示想要入职翰林院。
起初,苏翁对这个人是很佩服的,想着一定要与之结交。那时见到本人时,对方一身简单蓝服,发髻梳地很随意,长相却是意外地出彩,整个人气质皎洁不凡。
“您便是苏大学士吧。”
状元郎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过后来苏翁就会知道这人的家世竟比他还要差上许多。
状元郎向他拜了一拜后便露出一个温柔如春阳的笑。
“在下卫昀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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