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珘念了三天经,却是连开头第一句话都没印象,在第四天,她彻底受不了殿里焚香的味道,带柳月去寺里七层宝塔的塔顶吹风了。
佛曰心诚则灵,她对江容之心天地可鉴,念不念经都在那!
从塔顶俯瞰,能将北泽寺尽收眼底,秦珘看着看着却道:“你说父亲能成功吗?”
柳月一怔,第一句话提的居然不是江容?“您何时会想这些了?往常不是听都不愿听一句?”
“唔……可能是这事太大了?”
“您又知道这事大了?连死了哪几个人您都不清楚吧?朝局的事离您远着呢,您就别自寻烦恼了。”
“哪远了?胡云喜差点就没了!”
“所以您就去严杭那耍小性子了?您也不想想,将军哪会舍得您难过。”
秦珘一听就恼:“谁耍小性子了?我是去揍他的!”
“揍到自己失魂荡魄?”
“我才没有!”秦珘面红耳热,“柳月你变了!你都不问我有没有被欺负!”
“您是不经事,和傻沾不上边,严杭打不过也惹不得您,能欺负您什么?顶多被惹烦了逗弄逗弄您。”
“是我逗弄他!”
柳月从善如流地改口:“您说是就是。”
“本来就是!”秦珘气鼓鼓地瞪向柳月,“你就是变了!你也没劝我离他远点,别人都劝过呢!”
柳月无奈道:“劝了有用吗?说再多不如让您亲自试试。”
“你阻拦我和阿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您不会喜欢严杭,奴婢紧张什么?”
“你怎么还听秦珩忽悠呀,秦珩没见过阿容,你见过呀。”
柳月犹豫了会儿才道:“是奴婢自己觉得世子配不上您,您是我们捧在心尖的明珠,未来的姑爷宠您护您之心要比我们更甚,被您宠着护着算什么?”
“阿容处境不好,又不是他想的。”
“既知自己处境艰难,就不该招您,处处让您迁就,他以为他是谁?”
秦珘有些气恼:“是我招的他,他喜欢我又没有错!”
“但若是奴婢和公子,在要得起您之前,绝不会将喜欢宣之于口,更舍不得您受委屈。”
秦珘小声道:“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
“所以奴婢不曾提过这些,但从花朝的事,奴婢认为只是世子不够喜欢您,或许世子有很多无奈,那都不是借口。”
柳月还想说,她甚至可以怀疑世子有利用之心,攀上高枝后,他过得多舒坦?但看着秦珘蔫巴巴的模样,柳月于心不忍。
秦珘懂柳月的心情,如果秦珩在苏锦瑶那里受了委屈,她当然也会对苏锦瑶有意见,但放在自己身上,只觉得为何要斤斤计较?
沉默的气氛中带着些许冷凝,秦珘鼓了鼓腮:“可我就是喜欢他嘛。”
柳月轻叹了口气:“是奴婢失言,若再过两年小姐还是非世子不可,小姐成婚后世子也是奴婢的主子。”
秦珘这才展了笑颜:“阿容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如此最好。”
“柳月,我想吃芙蓉糕了——”
秦珘话跳得太快,柳月猝不及防,但也习以为常,她无奈道:“奴婢下山去买?”
“我就是说说。”秦珘指着西北角一处院落,“看到那个夫人没有?刚刚闯进个小孩子扰了她念佛,她没把人撵出去,还分了他好大一盒点心。”
柳月顺着秦珘所指看去,院落掩藏在竹林深处,若不是从高处俯瞰,少有人会发现,院里有位梳着妇人髻的夫人,两个婢女和一个小孩子。
隔得太远,柳月认不出桌上的点心都有什么,想到秦珘就是因此被勾出了馋虫,柳月无奈而笑。
“您要不然也去误闯一下?”
“能在北泽寺住别院,肯定非富即贵,我才不自找麻烦。”
柳月好笑地道:“奴婢就奇怪了,您对别人避成这样,怎么屡次招惹严杭?他不是最该避着的?”
一提起这茬,秦珘霎时想起了严杭的要求,比起趁机敲诈她,他居然只是和她划清界限?简直不可理喻!
等严家倒了,她定要去他面前好好地晃悠晃悠,再一报当日之仇!
可要说当日是什么仇,秦珘就词穷了,人也好像又不对劲起来,她捂了捂脸,在柳月不明所以的眼神下,一头扎回了大雄宝殿。
柳月:“?”
小姐的经真的是为世子念的?
***
秦珘说之无心,柳月还是连夜回京买了各式点心,秦珘一早看见后,顿时将祈愿抛之脑后,拉着柳月在塔顶大快朵颐。
当她不经意瞥到那座别院时,看到别院外,昨日的婢女正将几盒点心分给一群小孩子,而院落里头,那位夫人跪坐在树下,姿态虔诚。
即使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身形,那份禅心直击人心,可惜秦珘照葫芦画瓢都学不来。
往后无论秦珘何时去吹风,都能看到那道身影,好像世上的喧嚣都不沾其身。
在拿到平安符的那天,秦珘最后一次爬上宝塔,欢喜地举着平安符细看起来。
想到不能亲手送给江容,又生出低落,花朝之后她就没见过江容了。
要不是那夜叫住了严杭……
怎么又想起他了!秦珘郁闷地踢了几下琉璃瓦,顿时没了吹风的心情。
在下塔时,余光里似乎映入了一抹红色,远远地并不真切,秦珘身形一顿,凝神看去,别院里伸手抓向天空的人影霍然入眼。
***
北泽寺西北角有一片延伸到寺庙外的竹林,从墙外往竹林深处走约盏茶的功夫,一座幽深静谧的别院赫然在目。
别院里的树是棵千年菩提,茂盛的树冠大半倾出院墙,秦珘围着转了一圈才去敲门。
她才抬起手,门里就传来窸窣的声响,下一刻门扉徐徐打开,在抬眼的瞬间,秦珘就惊艳得失了神。
与她只隔着一道门槛的人身着素粉的鸳鸯莲花纹长裙,梳着简单的妇人髻,舒眉柔目,温柔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缱绻而怡人。
秦珘从未见过这样优雅端庄的人,好似老天偏心,把一半的温柔都许给了她,剩下的一半才分给世人。
“这是你掉的吗?”
秦珘抿了下唇,露出手心握着的红符,红符和平安符样式一样,只是少了烫金色的“平安”二字,也不见其他字样。
要不是秦珘是盯着那抹隐隐约约的红色一路寻去的,又恰好它始终被风卷在空中,必然会认为是找错了。
秦珘话音才落,就见夫人眼眶骤红,竟是突然地哭得不能自已。
秦珘懵了,而且一时分不清夫人是对着谁哭的,像是对着那道红符,又像是对着她?
好像从第一眼,夫人就一直盯着她瞧?可她们确实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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