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确实十分快,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消息就传到了太后的耳中。太后听到消息之后,平淡的面容却露出一抹喜色。
顾湘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盛了一碗竹荪鸡枞汤慢慢地抿着,眼眸低垂,也不言语。她何曾不知,此时的退隐对顾氏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对于父亲来说却是最糟糕的选择。
她与兄长虽然与父亲相处的时日不多,可是父亲的意志却一直影响着他们。兄长自幼便立志要做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士,她仍然记得当年兄长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就像迎风屹立的胡杨,还带着少年郎的血气方刚。她还记得,兄长曾告诉自己,男儿志在四方,精忠报国,绝不可偏安一隅、贪图享乐。可到底还是为了家族的安定,放弃了梦想。
而父亲呢?数年的边疆苦旅换来的盛世太平,却要为了家族的长盛而掩去灼热锋芒......
顾湘握着羹匙的手微微颤抖,她做不到,做不到姑母那般的平静如常。
回到府里,顾湘就一路随着顾逍到了书房。
顾逍卸了身上的战甲,小心地放在木架上。
顾湘一眼就看见,战甲的胸口处有一道深长的痕迹。
顾逍没有说话,而是拿着布缓缓地擦拭战甲。随着战甲上的血渍尘土被擦去,越来越多细细小小的划痕在烛光下变得明显起来。
顾湘攥着锦帕,无声地看着父亲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战甲。
祖父也曾有一件这样的战甲,满是刀伤剑痕。当时她还年幼,不知道战甲上的累累伤痕代表着什么。祖父的战甲,随着祖父南征北战,最后陪着祖父葬在了他戍守的边疆。可是,等她明白了的时候,祖父已经不在了。
顾湘看着父亲认真的背影,面色一点一点沉郁了下来,直到父亲将战甲擦拭干净。
顾逍放下了擦拭的布巾,白色的布巾上满是红褐色和土黄的痕迹。他打开一旁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方干干净净的白布。他拿着布,深深地看着眼前的战甲,许久之后,才缓缓抬手,将斑驳的战甲严严实实地藏在了这一方无暇的白布之下。
顾湘看不清背对着自己的父亲此刻是何神情,只能看到父亲转过身来的时候的平静。她突然有些讨厌平静。
“湘儿,”顾逍拉过顾湘的手,握在手心,“这些年,辛苦了。”
父亲的手很是粗糙,虎口和掌心长着厚厚的茧。顾湘反握住这双粗糙的手,眼里是遮不住的心疼。她缓缓摇头:“湘儿不辛苦,湘儿怎么会辛苦......辛苦的明明是父亲。”
“父亲以后在京城,不走了。”顾逍轻轻拍了拍顾湘的手背。
听到这句话,顾湘忍了许久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她抬头,看向父亲,缓道:“哥哥从小就告诉我,顾氏的男儿都是驰骋疆场、为了家国天下抛头颅撒热血的英雄。父亲也像顾氏的先辈一样,心中都有一只雄鹰,志在金戈铁马的沙场,而不是......而不是京中的富贵温柔乡。”
“湘儿......”
“我知道父亲的归隐是为了顾氏,可我始终替父亲觉得委屈。父亲明明就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却要为了家族隐去锋芒,不值得......”顾湘的声音有些压抑。
自古以来,多少将门世家因为失去兵权而没落,有的还能解甲归田过着平凡日子,有的却......顾湘很难想象今后的日子,若是皇帝要对顾氏下手,那顾氏就一点后路都没有了。
“湘儿,你可记得祖父一生都在追求的是什么吗?”顾逍眼神深邃。
“记得。”
“那说给父亲听听。”
顾湘看了一眼顾逍,又垂下了头:“先祖唯愿,朝廷无后顾之忧,戎马无南牧之儆,边氓无杀戮之残,师旅无调遣之劳。”
“湘儿,父亲做到了。”顾逍拭去顾湘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心愿既成,父亲对祖父、对顾氏的列祖列宗也算有个交待了。如今太平盛世,做个富贵闲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若是真能就此远离庙堂,倒还是件好事。
顾湘把脸埋进顾逍的怀里,半晌才喃喃开口:“父亲,皇帝说让你举荐暂理虎啸军的人选,你打算举荐谁?秦伯伯和杨伯伯吗?”
顾逍顺着顾湘的发丝,轻叹了一口气:“我本就属意秦、杨两位兄弟。他们跟随为父多年,为了虎啸军全军劳心劳力、呕心沥血,若论对虎啸军的熟悉程度和功劳,这二位都是不遑多让的。可是如今局势未定,这个位置倒成了个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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