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文蓉似乎不可置信,眼角泛了湿:“祖父他怎么走的?”
“丫头们躲懒,睡沉了!”苟云望着一脸悲切的文蓉,表情有些复杂,许久才道:“深更半夜的,老爷子嚷着要去湖里抓鱼,许是脚踏空了!”
她强忍着悲痛,紧握住丫头的手,定了定神,在从怀里掏出棉帕子,以帕拭泪道:“祖父他......可恨我晚到一天!”
“姑娘节哀!方才长途跋涉,身子骨虚,不易大悲大怒!沈老太爷在天之灵必能体谅!”
苟云说着,默默的打量着文蓉面上的表情,不放过一分一豪的微动,半响,才神情缓和了些,向福伯和一干下人拱了拱手:“今儿个怎么说都是我的不是,御下不严,耽搁了姑娘进城的光景,就让我赔罪,送沈姑娘去沈家吧!”
福伯忙躬身回礼,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文蓉掩着帕子,福了福身,虚弱的说了声:“有劳将军了!”
福伯忙有眼色的退了退,安排好下人,好生服侍文蓉进着马车,动了身。临行前也不忘补给守城的吴勇他们一个大银锭子。
苟云看在眼中,暗忖道:这般人行事作风颇有章法,难怪吴世忠能放心他们来借粮。
关于借粮之事,他爹苟永烈也是下了一角昏棋子,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硬是不让宗路运粮,要他来看,这粮定是要借,而且要敲锣打鼓,大张旗鼓的借,且不说吴世忠与北蛮一战结果如何,胜负未知的事。退一万步讲来,就算雅苏台大胜又如何?吴世忠常年驻守在外,朝中根基不深,便是他那不讨喜的个性,就算封了一等大将军,对苟家的威胁也不会有他爹想的那般大。
还有李灵,那厮活着确实是个祸害,但有更漂亮,不声不响的办法。杀人不用刀,亦可血溅十里!他爹这般作为与地痞莽夫何异!
他叹了口气,他爹算是在蜜罐里长大的,这些年来养废了,心胸狭窄,眼着小处,看不透全局。这样下去苟家必会被他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看来他必得休书一封给祖父——苟太师了。
不过还好,此事还有留转的余地!
只是怎么补救才能行事周到而不露痕迹了?
他闭上眼,半刻,眨眼开了,眼里一片清明,心头便打定了主意。
文蓉听着马车外苟云马蹄声,想着沈老太爷的死,心里也是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从她莫名的来到这个时代,十年了!她知道自己比古人多听过一些历史故事、多知道一点社会政治、经济走向趋势,可是就凭这些要在乱世求生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她一直没有停止学习过,在市井中与各行各业的人学习,在逃难过程中与李灵和流民学习,竭尽所能的多学习一点安身立命的真本事。
她见过各种人,吃过各种苦,历经过好些的大场面,好几次与死亡插肩而过,她能做到荣辱不惊,悲喜不乱。可却还是做不到当个过客,冷眼旁观,不是因为她圣母婊!
只是因为,她来过,她挣扎过,她活过。
她思及至此,斗志又燃起,甩了甩头,暗道:管它的,沈老太爷死了,沈家还有别人在!她必是要翻天覆地,挣出一片净土来。
“姑娘可是还好?”
苟云扯着马缰,放缓了速度,慢步靠近马车,低低问道:“沈姑娘一路从漠北过来,可是吃了不少苦?”
文蓉暗忖道,这人耳朵可真厉!方才这丁点的情绪波动也没瞒过在外头的他!
当下连大气都不敢喘,殓住心神,只在马车内轻声回道:“还好,有好的镖局保着,下人忠心护得紧,除了吃食粗鄙些,一路倒是无忧!”
苟云笑笑道:“看来漠北的战事倒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吃紧。”
“我一个姑娘家哪里能知道什么。”
苟云无趣地抿了抿唇。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家,方才的杀人不见血,还记忆犹新了,如今在这装谦逊!
文蓉叹了口气,接着道:“常听人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少将军见多识广,比秀才厉害多了,想必是天下事,事事知,何故来问我这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弱女子。”
“就你?不出门?弱女子?眼见人头落地,面不改色,比起一般男子皆有胆气,还弱女子?一本正经的唬谁呢?”苟云心里再次腹诽。
他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又道:“那流民可好?可有作乱?”
文蓉心有余悸的道:“天灾之年,百姓苦啊!到处尸横遍野,不是打战,却是没粮饿死的。小女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她说完,不禁泪流满面,唔嘤的好半天。
“你怕死人!”苟云心道:“信你才有鬼,一个头在你面前骨碌滚地,你倒是眉眼不眨。”
他心里如是想,嘴上的话说得却是格外动听:“小姐放心,夫民者万世之本也!国难当前,匹夫有责,小将定会号召扬州各个商贾,捐粮赈银,同心协力,携手同济!”
“我替漠北的百姓在此谢谢将军了!”文蓉这话倒是回的真心诚意。
苟云顿了顿,没说话,沉默良久,他才轻轻地道:“小将以诚起誓,定会安排发粮!”
两人就这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走着,不一会儿,沈府便到了。
苟云想着沈家忙着发丧,又有访客,肯定忙到飞起,也不欲再火上浇油,所以一到沈家门口,便低调的告辞,回转掉头走开了。
文蓉见苟云走了,忙小心翼翼的拉开了马车的帘子,上下打量这个传说中的第一豪富之家。
与文蓉想象中的不同,沈府并未在扬州城内的繁华闹市处,反而离城中又行了半日才至。
文蓉下了马车后便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跪坐着十来个白衣素服之人。
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沈府”两个大字。
沈府的大门口用松枝白花扎起了一座牌楼,以往高高挂起的四盏大红灯笼,一律换成白绢制的素灯,连那两只石狮颈脖上也套了白布条。门前大禾坪的旗杆上,挂着长长的招魂幡,被晚风吹着,一会儿慢慢飘起,一会儿轻轻落下。
看来沈老太爷真的过世了!这不像做假!
文蓉哑然失笑,这可不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嘛!
后面的事,该如何才好!
她来,当然不只是为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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