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越来越紧,时辰过得格外地慢,士兵们踏着泥,踩着枯枝,念念有词,仿若平地惊雷,一声声重重的砸在文蓉的心尖上。
文蓉倒吸了口冷气,猫着腰,耳贴着山壁,半分没敢动弹。只觉着外头的刀剑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清楚的听见,领头人正对着众人说:“招子都给我放敞亮些,帆哥说了,李小六受伤极重,走不远。给我一寸一寸的搜,仔仔细细的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冷厉的声音穿墙而过。
文蓉闻言一惊,不由的朝少年方向望去,只见少年却是面色沉静,右手暗扣匕首,左手虎拳微握,半弓着身子,在黑暗中地等待着。他是那样不急不躁,仿佛越是身临险境,越能冷静莫测。
受少年的影响,文蓉也马上调试着呼吸,整理好心情,尽量平静下来。暗示自己:此刻切记不能心急,心急便会乱,一乱就会露出破绽。
少年闭着眼,扬了扬嘴角:这姑娘不傻!
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已是狠厉一片。
文蓉绷紧了身体,听着那踩着枯枝的声响越来越近,不由的随手抓了根枯枝在手边。
突然手上一暖,少年不知何时已握住她那抖如落叶的左手。
文蓉抬眸睨向他,却见少年眼帘微垂,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炯炯有神,镇定非常,霎那间,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此时山洞地面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远远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声响,看来雨势太大,冲垮了树林上游的山丘。
紧接着文蓉又听到了貌似无数的碎石从山上滚下来的声音,还夹杂着一阵哭爹喊娘的嚎。再后来就是一阵急促行军声。
看来他们撤了!
文蓉与少年对望了一眼,又默默的等了一炷香。
“可能是山洪来了,他们不得不撤。”
少年小声道:“这山洞地势高,咱们目前还算好,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以杨帆那厮的性格,定会马上再来的,到时便凶多吉少。”
“去哪里?怎么走?”文蓉盯着少年问道:“你可是已有想法?”
少年迟缓地收回了覆在文蓉手上的臂,开口解释到“我身份敏感,已算逃犯,后又有追兵。为今之计只有混在流民里朝南走,才是万全之策。”
文蓉眸子瞪得圆溜溜的,柔若无骨的手指尖颤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地问:“逃荒?”
少年沉沉抬起眸子瞧她一眼,知道她在诧异些什么,淡淡道:“逃荒路虽乱,却简单!”
文蓉眉眼一挑,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好啊!这可真是上上之计!”
现下战时人命如草芥,加之今年六个月大旱,滴水不漏。周围县市靠种田为生的农民早已饥不裹腹,逃命的人如同潮水一般从北往南边跑,沿途流民拖家带口,哭声遍天,临近几个州县先前还有官员收留流民,可随着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实在是安置不下了。
要知道对各州各地而言,流民俱是一件十分头疼之事,置之不理,轻则扰乱当地治安,重则啸聚山林变成乱军,如若要安置,怎么置?这些人口总要吃喝嚼用吧?安顿下来,要不要谋个生计?田从哪来,地从哪来?
好在李老将军有情有义,承诺妥善安置流民。得信而来的逃难人群绵绵不断,只是这下与北蛮一战,城门失守,家园败落,原先城里头的百姓也都成了这逃难的大军中的一员。
倒是北蛮子再凶狠,也是不敢轻易挑战这群早已大半年没吃过饱饭的流民。要知道一但挑起事端,这些衣不裹腹,光脚不怕穿鞋的流民横起来可是比正规军还要凶残勇猛。这可都是亡命之徒。
所以北蛮和杨帆占了酒泉关之后,也只是封了城门,打发着这群流民继续朝南走。
于文蓉他们俩而言跟着流民是目前最好的掩饰法子。
两人都是行动派,合计一成,忙吃了些文蓉包里的肉条,干馍。再细致的收捡了山洞,确保等会儿折返回来的追踪之人找不着一丝一毫的痕迹。做完这下,两人刻不容缓的拔腿走开来了。
初时,少年还需要文蓉时不时的搀扶一下,走了几个时辰之后,他便可以自己行走了。
文蓉看了看他,没走多快,却也没有特意放慢脚步,她开始还有些担心男孩的伤势,时不时的问上几句,每每此时,少年只是笑笑,摇头,示意没事,脚步却丝毫没停。
两人走出几里地后,文蓉发现少年脸色虽然也削瘦苍白,但体力尚可,即便受了这么重的伤,在山洞里休息片刻,这一路倒也能跟上。
......
晚间时分,她们俩便赶上了逃荒的大队伍。
流民们经过一天的跋涉,终于在一处荒野安营扎寨,纷纷各自找了避风之处,寻了茅草等物,并燃起了抗寒的篝火。
文蓉和少年不露声色的坐在流民的中间。
这是少年订下来的行路计划,他们不能离流民大部队太远也不能太近,必须保持在流民部队中部。
太靠前,碰到食物,必会哄抢。太后面,食物都会洗劫一空。只有在中间,才能在混乱之中不引人注意的抢了不算太差也不会太好的吃食。
逃荒大部队落定后,文蓉忙寻了一处僻静处,挑了一些晒干的树叶和野草,随地铺成席。
两人坐定好后,文蓉小心翼翼的在包里头掏出一个干馍,抖抖索索压在衣服下头把馍掰成两半,暗扣在手心递给了少年一块。
男孩有默契的飞快接过,又转过身来,面对着文蓉,嘴唇微动,轻轻细细的嚼着。
文蓉也知道,身旁的这群逃荒的人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白面馍,财不露白。她们若是不小心一点,乱世粒米是可杀人的。只是男孩和她离得是这般的近,差点都碰到鼻尖了,她还得对着这嫡仙般的人儿大口啃着发硬的馍,吧咋吧咋的搭着嘴,绕是她自诩脸皮厚如城墙,却也不由得红了脸,忙没话找话道:“我叫徐文蓉,搞了半天,还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了?”
男孩艰难的咽下一口馍,又警惕的顺手摸了一把黑泥巴,搽在唇边,小声回道:“我叫李灵。”
文蓉忙接着说道:“以后你就叫徐文灵吧,是我小三岁的弟弟,我们祖籍是关山徐家村的,家里头一穷二白,没什么人了,为了谋生,咱爹带着咱俩辗转来到了酒泉关。”
她抿了抿干涩发疼的唇,接着说道:“咱爹在酒泉关的万福茶楼说书,咱俩跑堂混饭,一呆就是五年,不料却碰着了这背时的事儿。咱俩运气好,在北蛮攻城的时候有幸混在茶楼流窜的茶客们一窝蜂的逃了出来,这才捡了一条命,不过咱爹就没这么好命了,死在城门口的乱箭之下。如若再有人问更多的,你就把他朝我这边引就是了。”
李灵蹲身思索半响,暗忖道:逃难的人鱼龙混杂,有囚犯,有富豪,有官吏,当然更多的是如这姑娘一般的平头百姓。以他的身份,一不留神很容易被人卖了换粮。他终究是长在军营,自小行伍,对人际关系的弯弯角角哪里抵得过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吃百家饭长大的文蓉。这是他选择和这姑娘同行的重要原因之一。
说起这姑娘吧,有时傻乎乎,一脸懵懂,确可在转息之间编出一套方方面面都照顾周到,滴水不漏的说辞来。
文蓉见李灵朝她点头,微笑致谢,心下顿时松乏了许多。
不是她吹牛,她这话原就是九分真,一分假,只要不是碰到认识李灵的人,抗着这套说辞,糊弄这一路的流民基本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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