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琴音徐徐响起。
“来了。”梁秀笑望园中。
澹浜亦拿着觥筹饶有兴致地朝圆心看去,大大小小一百零八座亭台周旁围满了人,有按捺不住者高声为心仪女子欢呼,有通音识乐者静心闭目听曲,有纨绔子弟攘群一掷千金,好不欢喜。
巧的是梁秀与澹浜二人皆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同一岩台,台上六七按刀汉子围成圈艰难地拦着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四周的男人似成百上千头饥渴难耐的豺狼争抢所剩无几的肉食般捬操踊跃,近乎疯狂。
梁秀余光瞥见一旁的澹浜亦在看姽婳,笑道:“小师傅与你说姽婳姑娘的事了?”
“自然说了,府中哪还有人不知南延世子扶其登花魁?”澹浜打趣道,将尚温的黑杜酒喝尽。
梁秀亦将觥筹见底,“大年叔心善,此女我当帮。”
“其母到底如何想,身为军属竟为了钱让姑娘沦落到去当风尘女子?”澹浜皱眉道。
“两个儿子一个在中原死了,一个不争气,虽有些不近人情,却也无能为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梁秀面无表情地望着园中热火朝天的景象,好似格格不入。
澹浜自幼在摆兵舍长大,对军中事系知晓颇深,中原一役牺牲的江南军将士家属皆有安置,南延王梁沼甚至颁发诏书在南延境内各城圈地筑屋供军属安家乐业,心想姽婳既然有一个从军的胞兄,再怎般落魄也不至于流落到九流之地当商女才是。
梁秀轻叹一声,“大年叔以前从未求过我什么,这次竟让我莫要杀此女。”
“大年叔心善。”澹浜点点头,“可师父与我说此女得罪了康伯德,还是个疯了的康伯德,想活下来怕是不易。”
“大年叔不让杀的人,他康贤还能翻天?”梁秀轻轻一笑,寒光抚面。
澹浜叹了口气,“康伯徳毕竟是正二品的参政知事,因一商女诛杀大臣,亦不妥呀。”
“这得看老梁如何做了。”梁秀不置可否,“偌大个江南,要说缺个参政知事,倒也不缺罢。”
“参政知事人选大有人在,怕的是无人能坐在此位上有底子可与孔、徐分庭抗礼罢了。”澹浜随口道。
梁秀想了想,不知为何此刻脑中竟闪过个人影,笑道:“师父会打理好的。”
二人皆不再言语,楼阁中重复宁静,婢女赵雪见娴熟地煮酒,梁秀与澹浜则相继望向园中的岩台。
再之,花登魁看的并非是多么出色的才艺,赏银的多少排比才是硬道理,如此一来一百零八座亭台滥竽充数的自然也就不在少数。未必真就只有琴艺高人一等才可博得众客瞩目,吟芳园中看客千千万万,谁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真为听曲儿来的呢?这不是鸿儒的把酒行诗会,是数十青楼所搭的戏台。
虽雅名取之花登魁,其内不还是赏些九流风尘之姿?说到底不过是愿打愿挨。男人心甘情愿地挥霍银子洒向商女,商女心满意足地婀娜着身子迎汉子,亦或姑娘水性杨花地搔头弄姿,看客急不可耐地想展一番画眉之乐。总之今日到场所为所想大家肩肘相压心知肚明,九流当中哪真能有那么多琴艺音律可言,扒个干净来瞅一瞅为的不还是囊里的银子?
只见岩台之上那玉人身着淡粉衣裳,肩上未似别家姑娘那般披貂枕绒显得远山芙蓉,露出洁白如玉的颈项,薄施粉黛略增抹红,白里透红纯肌如花。头插碧玉钗,满头青丝如瀑垂落满背,独留一缕青丝拂在胸前,静静躺在稍稍隆起的荷苞上。微微地垂着面容婉婉跪坐在楠木古琴前,纤纤玉指在琴弦上翩翩起舞,挑摘、剔劈、勾托、抹揉…
玉指轻扬,琴声悠扬。
“江南调?”澹浜轻声问道。
梁秀笑着点了点头,轻念道:“花似火,水如蓝,笑靥乱,伊人香,乌衣港,忆江南,点点惆怅满。”
梁秀唱的是《江南调》的曲首,这首在江南家喻户晓的调子澹浜还真有些年头未曾听闻了,可梁秀这么一唱瞬息便勾起了记忆,接声念道:“谢家燕,又成双,朱雀桥,花径香,青石街,碎夕阳,片片往事伤。”
二人四目对视,齐声道:“泊舟向晚篱墙,坐看世事冷暖。”
皆大笑,举觥酒尽。
这轮各家姑娘抚琴奏乐已过七成,按花登魁历年的老规矩而言,剩下三成时间便可开始赏银,大约有个半刻钟可供各路富贾才子为心仪姑娘赏银,待音止时,一般赏银最高者可得姑娘敬酒,有些攀上大富大贵者甚至会入楼小叙。
“在下赏姽婳姑娘一千两!”
“我家老爷赏姽婳姑娘三千两!”
“我家公子愿赏银一万两请姽婳姑娘入阁一叙!”
“哇,你家公子谁呀?一万两就想吃独食?心可真大!”
“怎的?我家公子一掷万金,怎就不可了?”
“哟,口气不小呀。”
…
吟芳园中乱作一团,各色男人有钱的高扯着脖子威风凛凛地往里挤,没钱的这会儿只得抓紧时间多看几眼里头肌肤吹弹可破的姑娘,名气小些的姑娘中还有几位仅是红艳肚兜打底,外披件可有可无的纱衣,这会儿正拼命跟四周的汉子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听着那赏银高喝声笑得花枝乱颤,也不知是真不怕冷还是假不怕冷,
园中属几处大家姑娘所居的岩台最为热闹,蝉联花魁的封香今年未到,大量银子分流向各家,以往被封香压着的几位红牌受益颇丰,仔细打量竟有几处赏银高喊声不比姽婳少,楼阁中梁秀与澹浜静静地看着。
“雪见,你代我去赏些银子。”梁秀扭头朝一旁的赵雪见轻声道。
赵雪见不紧不慢地为二人舀黑杜酒,朝梁秀莞尔一笑道:“陈先生早前已吩咐下来了,这会儿大年叔应是前去打赏了的。”
“哦?师父让大年叔赏多少?”梁秀淡然一笑,一点也不惊奇师父事先已吩咐下去,仿佛陈挫就应当这般先人一步料事如神。
“三万两。”赵雪见缓缓将觥筹递给二人,“陈先生还说公子会让姽婳入楼的。”
梁秀举到嘴边的觥筹止住,愣了愣后不禁摇头苦笑,“师父果真神人也。”
就在这时,负责姽婳岩台的记账先生猛然跃上桌面,扯着脖子涨红了脸,高声喊道:“南延世子赏姽婳姑娘——三万两!”
与此同时,有声相较。
“参政知事康伯德康大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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