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端书院。
陈挫身披雪白貂皮大氅坐在案前挥笔泼墨,案角的油灯忽然一颤,一阵凉风袭入房中,有道身影紧随其后,朝陈挫拱手敬道:“先生,伥隼入城了。”
“好。”陈挫轻声应完,手中羊毫笔缓缓放下,闭目揉着鼻根叹了口气,“歇息罢。”
……
出了十八巷,梁秀与老酒鬼二人似石子滚入河流般混进街上的人潮,跌跌撞撞地走了半个时辰才摆脱灯红酒绿处,梁秀挺了挺腰杆想要站着歇会儿,那人潮里挤得丝毫不比练功轻松,摆着手臂两眼漫无目的地浏览四周。
突然街上一辆破旧的马车从梁秀身前驶过,要说今日城中车水马龙一辆破马车本应不足为奇,但不知为何马车擦身而过时,梁秀心中一凛,两眸注视着马车,不由腾起一股莫名之感,待马车似要散架般转了个弯消失在街尾梁秀才眨眼,追向前方东倒西歪的老酒鬼,扶着老酒鬼踉踉跄跄朝古城去。
“你可得对十八巷的娃娃好哇。”老酒鬼走进茅屋前醉醺醺地指着梁秀道。
梁秀笑着点点头,目送老酒鬼回屋后转身仰头望着夜空,良久后自嘲地笑笑,拂袖而去。
回到江夏第,还未进门梁秀就听得里间有琴音循循渐渐传出,踏过檀木院门琴音变得清晰,婉转连绵悠扬悦耳,想是因花登魁期近,姽婳在梅园中连夜练习。
“公子。”
梁秀在梅园口与赵雪见撞个满怀,倒怪不得梁秀,是赵雪见一时急急忙忙往其身上撞的,幸好梁秀手快,一手拦腰搂住赵雪见,四目相对,水波荡漾。
“怎这般急急忙忙?”梁秀笑问,收手挺立注视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婢女。
赵雪见仰头嫣然而羞赧地一笑,轻声道:“奴婢…今夜忘了给公子备水,这时才想起。”
“你不太会撒谎,去吧。”梁秀伸手揉了揉赵雪见的青丝,随后走入园中。
不远处姽婳跪坐抚琴,身旁一盏暖光油灯迎风摇曳,抬头瞧见是梁秀,两手五指舒展放于弦上,抚平跳动地琴弦止住琴音,起身屈膝行礼道:“公子。”
“明夜好好弹奏即可,其他一概不理,我会让人处理好。”梁秀看着面容有些憔悴的姽婳,“莫要太紧张,平常心即可。”
梁秀面无表情地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要离去,身后传来姽婳轻颤的声音:“姽婳可否…求公子一事?”
梁秀挑了挑眉,心中大抵猜得到姽婳想说什么,摇了摇头后走出梅园。
花登魁设在城西的吟芳园中,算是伴花登魁而生的地广景美处,当中花草林木、楼阁亭台皆是为花登魁而造,吟芳园最早是由苏州城数十青楼共资而建,到今已有百年历史,虽说建造吟芳园耗费巨大,但比起每年腊月花登魁带来的油水那就不值一提了。
吟芳园东西南北桥相望,圆心里地画弧,湖上岩台三十六,台台向湖心渐高,往旁立亭七十二朵,亭亭往旁四方坠低,合一百零八,当中小径上百纵横交织,各台各亭皆可到前近观,再之百数楼阁绕吟芳园林立呈圆,一楼设桌供酒茶,二、三楼则为雅座,四面三墙一空,坐里望外湖心一百零八座尽收眼底。
这些楼阁每年仅腊月开放,二、三楼租赁所需钱财高得离谱,但官贾富贵们早就争先恐后在楼阁订好了座,有头有脸的大家都会提前掷重金订座,纵使对花登魁毫无兴趣也会拿出贫民百姓不可企及的钱财去订个楼阁,这无关喜好,不过是上流人士脸面的争较。相比于花几千上万两银子娱乐,面子对于此些人要重要得多,也正因此类虚荣攀心作祟才使得耗费巨资的花登魁年年不落如期而至。
……
翌日,夜色笼罩苏州。
今日城中灯火璀璨比之昨日更盛,街上人潮滚滚朝城西进发,毕竟不是谁人都拿得出大把银子买阁悠闲自在地坐在其中观赏花登魁,文人雅士大多囊中羞涩,吟芳园就那么大个地,去晚了怕是站脚的地都无。
订了厢座的贵人们倒是不急不躁,道旁各府门开,几些下人拥着自家老爷坐入马车,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城西去,这些金主才是花登魁的砥柱,花登魁能年年如期那可都是靠此些财大气粗挥金如土的富贵人家撑着。
当然,今年的花登魁与往常异同,今夜吟芳园所聚阵势空前。
今日是参政知事康贤与都指挥使陈铤两家小辈联姻的日子,两位皆是南延权倾一方的正二品大官,此番康陈两家联姻隐隐有康晁派压过孔徐两派的势头,南延境内六州文武百官凡是有头有脸的大多都收到了请柬,不说此次联姻能否打破苏州三足鼎立格局,就说两位正二品大官的请柬送到府上那是何等荣幸?六州文武岂敢不给这二位面子?纷纷慕名而来,其阵势之大令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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