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林间小路多泥泞,一群少年郎嬉闹着深一脚浅一脚踩过泥路,坑坑洼洼下衣角全是泥水,意气风发的儿郎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只顾着打闹。
“吴淳哥等等我!”
“吴佩,吴淳你们带弓了没?!”
“这次我要吃吴淳兄烤的鸡腿!你们谁都不要和我抢!”
一群飞鸟被林间的脚步声惊飞,吴淳停下脚步拉起弓箭,三支箭矢穿过长空,似是翩幡的银龙一举击中惊慌失措的飞鸟,引得身后的少年们一阵欢呼,一个个自告奋勇地去找射落的鸟。
“哇!哪呢!”
“在这在这!快点搭把手!”
吴佩双手垫在脑后慢悠悠地往林里走,随意用手肘敲打一下吴淳的脑袋,笑道:“箭术不错,萧潜那家伙又指点你了?”
吴淳肆意地拉起弓箭射穿从林间飞驰而出的野猪,嘴角勾起的笑意张扬:“什么指点,我可是那小子的师父。”
捡了野物的一群人又跑到了河边,吴淳蹲在河水边乐悠悠给他们生火,绣着青竹的校服沾着泥混着水杂乱洒了一地,一群学子挽着裤腿和袖子搁水里扑鱼,河水痛痛快快地浇彼此满身,大声嬉笑的声音也不知道惊走了多少鱼。
“吴淳哥下来玩啊!”
“对啊,吴淳哥的水性可是最好的!”
“呸!吴淳哥腰不好你又不是知道,大热天还得裹着纱布呢!”
吴佩闻言看了吴淳一眼,见后者一言不发地挑拨着火堆,心中默默暗喥。也是,自从吴淳十二岁那年为救落单的洪木被野熊伤了腰,从此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整日只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日日裹着厚厚的纱布,每月时不时还要腰疼。
“瞧瞧你们都水里淌半天了,半条鱼都没有摸上来。”
吴佩解开衣裳,慢条斯理将衣服折好交给吴淳,吴淳随手就给拍地上了,他也不气收拾好衣角就往水里淌,不一会就扔给吴淳一条肥鱼,那条肥鱼在吴淳脚边扑腾了几下就被吴淳叉火上烤了。
“宋辞接着!”
谢元安喊着往宋辞怀里丢出一条鱼,宋辞瘦小的个子被河水冲的左右摇晃,原本站都站不稳了,谢元安还丢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到他怀里。宋辞听话的想要去接,那条鱼到处乱滑蹿,他手忙脚乱地捧抓不住,整个人惨叫一声直直跌水里了,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惹得众人大笑。
“也不是没给你吃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弱成这样,这以后怎么娶媳妇!”
吴佩将他从水里提起来,宋辞惊恐未定地抹去脸上的水,见状也跟着傻笑,双手举起好不容易抓住的肥鱼:“抓,抓住了!”
可高兴不过三秒,那肥鱼用鱼尾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脸,眨眼睛就溜了,白嫩脸上的神情又可怜又好笑,众人没忍住又围着他大笑着。
吴淳被他逗笑了:“倒霉家伙,上来烤烤火吧!”
不远处传来鸟叫声,吴淳抬起头望向林间的飞鸟,眸色沉了沉,丢下柴木枝背上弓箭,笑眯眯看向水里玩闹的同窗们:“小爷我去林里再给你们这群饿死鬼打一只野猪补补。”
吴佩双手抓着鱼看向吴淳,那个背着弓的明媚少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消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林间。
吴淳利落地吹了口哨不一会马从林间跑出,三岁将自己丢弃,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又要杀了自己吗。
吴淳一个翻身上马在鸟叫声中纵马狂奔,马蹄卷起阵阵泥灰,利箭刺破落叶击落树梢的鸟,树间若隐若现的人影逼围得越来越近。
该死,吴淳退无可退被逼到河边,那双手死死拽着马绳,马沉闷的嘶鸣着,雨后的这条河水变得异常湍急,一旦掉进去必然会被卷走,纵然再怎么熟悉水性也很难不会溺水身亡,且大雨过后河道宽了太多,自己根本无法越过去。
身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杀手,吴淳没有退路,凶猛的金雕从天空飞下来停在身穿紫色袍衣的中年男子的手臂上,面慈的男子抚摸着金雕的背,乐呵呵地看着吴淳:“公子不要再跑了,您应该比谁都要明白苏家的手段。奴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放箭就是怕伤了您。”
“是啊,你们毕竟杀过人是熟手。”垂头认命低笑几声,吴淳点着头从马背上下来,双手环抱靠着马戏谑地看向他,“徐总管作为老太太的老相好真是……呵,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啊。怎么?是我那个倒霉的大哥纵欲过度作死了,还是我那个无所不能的祖母终于被熬熬死了?”
徐管家不气也不恼:“公子在这山野里待太久了,外头的事还是不要听太多那些江湖流子的胡说,公子想知道什么,老奴会告诉您。”
头顶的太阳照在他腰间的苏家招牌上,刺目的光亮让吴淳眼睛有些不舒服,细细看着那块家族令牌,吴淳眉眼满是嘲讽:“好吧,那就有劳徐管家烧去地府给我吧!”
言罢,吴淳转身跳入湍急的河水中,动作之快令苏家的人都未反应过来,那个身影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河水中,河水滚滚而过。
杀手看着河水:“徐管家,现在该怎么办?”
徐管家微微动了动手指,停在肩膀上的金雕翱翔而去,他冷静地指挥着:“你带几个人往河下去,你带几个人往河上去,记住不要出手伤了公子,至于其他碍事的人……处理的干净一些。”
“是!”
河岸上的人影散去,许久一只湿漉漉的手攀住岸边,艰难地撑起身子从河里爬起来。
吴淳狼狈地喘着气,模糊的眼前是紫色的鞋尖,河水从发尖滴落,那人对他伸出手:“公子,起来吧。”
吴淳沉默着一动不动攀着岸边,鸟儿的哀鸣响刺林间,金雕松开口落败的飞鸟掉进河水里,鸟的尸体激起水花溅在吴淳脸上,徐总管的手就停在那等着他接。
徐管家笑道:“林子那头的学子们是公子的朋友吧,公子有这么多朋友,真是好事,老夫人要是知道也会高兴的。”
语罢他笑看着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听见少年沉沉的苦笑了许久,颤抖地伸出手搭在他的手心上。
待到吴淳抬起头时,那双赤红的眼里满是凶狠,嘴角却在笑:“多谢徐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