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玫神色坦然,拱手道:“臣与魏部堂有些不同见解,斗胆试论之。第一,海运虽然有风险,但速度快,运量大,费用少,省人力,用来运粮最是合适了;第二,前些年确有倭寇在东南沿海横行,但近些年倭国施行了禁海令,倭人不得出海,倭寇之患早已平息,就算偶有不法之徒,只要严加巡防,也可保证海境的平安。”
“第三,海上年年都有商船往来,但船毁人亡的十不过其一,运河里也多有险阻,历年都有船只遇险沉没,船夫家破人亡,岂能只是海运有危险,漕运就没事?第四,臣奏请的并不是废除漕运,而是漕运海运并行,朝廷开放海运,愿意从事海运的商人和船家盈亏自负,纵使出了海难,朝廷也不会受损,但如果海运源源不断,受惠的却是朝廷和百姓。请陛下明鉴。”
前世里,研究明清漕运史的欧洲专家都有一个很大的疑问,明清为什么要一直维持漕运,始终不放开海运呢?他们从地图上判断,明清完全可以通过海上,开辟出一条既近而花费又少的从江南到天津北京的路线。
但明清都没有这么干,关键就是无法摆平相关利益者,一直到清朝末年,火车出现,南京到北京再不用走运河,漕运才被废除。
“说的好!臣附议,海运漕运应可以并行!”
一大臣站出来,大声赞同。
兵部右侍郎吴甡。
朱慈烺淡淡笑,吴甡果然是朝中见识第一人。
魏藻德皱着眉头
对于宋玫所说的道理,他当然是明白的,作为状元郎,他肚子里也是有东西的,如果是两人私下辩论,他说不定会同意宋玫的论点,但今日在朝堂上却是不行,宋玫是工部侍郎,是他的副手,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在朝堂上挑起如此敏感的话题,惹的首辅大人怀疑,完全不给他面子,如果他再被宋玫论输了,日后还怎么领导工部?
于是魏藻德继续道:“宋侍郎说的不错,不错,漕运改海确实是有受惠的人,不过不是朝廷,而是江南的那些沙船帮!海运一旦开放,南方的漕米都走海运,漕运不就废了吗?宋侍郎,听说你昨天下午见了两个江南沙船帮的人,是不是他们托在你在朝堂上为他们代言啊?”
听到此言,群臣嗡嗡议论,政策讨论没什么,但如果有人收受商人利益,在朝堂上为商人代言,那罪过可就大了!
朱慈烺皱眉,心知宋玫是为了政策的圆满而去见了沙船帮,只是魏藻德怎么会知道?
“督察院应即刻调查宋玫,看有无利益勾结!”
有官员杀气腾腾的提议。
针对的不是政策本身,而是宋玫这个人。
这就是明末官场的恶习。
很多时候,都是对人不对事,失去了对理智辩论政策的机会。
朱慈烺有点担心了。
毕竟宋玫不是善于一个唇枪舌剑之人,这十年来在朝堂上一直是一个静默的影子,很少主动发表意见,今日为了自己蹚了海运漕运的浑水,如果因此被朝臣攻讦,乃至于坏了名声,那自己就太对不起他了。
宋玫额角微微有汗,不过依然不慌不忙,拱手道:“陛下,臣昨日下午确实见了几个江南沙船商人,不过并不是为了给他们代言,而是想知道江南沙船运输的真实情况,在场的除了臣之外,还有工部的三位同僚。若非向他们了解,臣也不会知道,漕米改海竟然有如此多的优点,因此臣今日才会提出漕米改海之策,各个情况,找他们一问就知。至于魏部堂诛心之论,臣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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