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到腊八节了，霜都落了，家家都在忙着晒干菜，外边打工的人也陆续回来了，素敏这几天有空的时候就盯着唯一一条通到村里的大路，外出打工的人一般走那条路回来，可眼看着天越来越冷，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每天期盼从外边干完活回来一进门，就可以看到远涛又在那里鼓捣自行车，可这一盼就是20多天。

正月初一飘着鹅毛大雪，天出奇的冷，素敏去了之前替远涛找工作的包工头家，到了一问才知道，因为包工头这一年也没包成生意，烂包了，远涛就在他那边待了一个月，就跟着别的工友去了其它工地，但至于去了那里，他也不是很清楚，素敏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落空了。

出了包工头家的门，一阵寒风袭来，单薄的衣裳不能抵御严寒，鞋破了两个大拇指都露在外边，素敏用手捏着衣服下摆，紧走几步，在厚厚的积雪留下一串串的长长的脚印，到处都白茫茫的，连那高处的电线也变成了一条条的白道子。

本以为到过年的时候，远涛就可以回家了，说不定还给女儿带来了好吃的好玩的，可现在人都没了音讯，难道真的不想回这个家了吗？难道真的过了好日子把家给忘记了吗？难道真的不回来了吗？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素敏心里盘算着。

可眼下这时间只有过了年再说了，找也没地方找，人要是想回来，就回来了，要是想不回来，随便藏一个地，一帮人也不见得找的到，没准那天就出现在家门口了呢，没准那天就背着一包东西出现了呢！是啊也许当一个人在期望的时候，总是需要意志的，但是有时候希望越大，反而失望就越大，也可能变成绝望。

到了正月初二初三，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成了银白色的，院子里的雪都将近半尺厚，村里道只扫出一条很窄的道，整个村庄笼罩在白茫茫的雪雾里，除了几个半大的孩子顶着冻的通红的小脸，在那边打雪仗，堆雪人以外，其余地方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等到将近中午的时候，家家房顶冒着烟，是在做过年的饭了。

素敏头包着头巾，两只由于冻疮而裂开道道口子的手紧握着铁锨，埋头铲着院门外边的雪。素宿，雪还下的这么大，你不在炕暖着，扫什么雪啊？素敏头没有抬，继续铲着雪。用很低的声音说，哎，我婆婆说里里外外的雪必须扫干净。停顿了一会儿，说三大爷你这是去哪呀？我闲转转，烧烧香....回去歇着吧，这么大的雪，你这边没扫完，那边又下厚了，哎呀呀。随着声音渐渐的消失，人影也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雾里了。

素敏就像一架停不下来的机器，扫完了前院后院的雪，扫完了门前那一大块地的雪，又沿着那条较陡的路，一直扫到她三哥门前，这是他婆婆安排的，说把所有的路都扫通了，要不然就别回家。

素敏从天蒙蒙亮扫到将近中午，里里外外的雪才打扫完，将头的头巾解下来，拍打着头身的雪，老太婆裹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打开客房门，将头探出来，一看到素敏在那里扫身的雪。哟哟哟，让你去扫雪，你在这儿干什么，左拍拍右打打的，让你干的活，你不干，你看看连院子里的雪都没有扫干净，你一天就知道吃干饭吗？我出去检查，你要是那里没扫干净，我让你好看。

素敏没有说一句话，拍完身的雪，回到屋里孩子睡着了，素敏刚坐下来把手捂在肚子暖和，因为没有戴手套，手已经冻麻木了，暖一会儿就烧的发烫发疼，使劲的搓着手，突然就听的咣当一声响，紧接着哎呀我的妈呀，狗日的你给我出来，你扫完雪，铁锨都不知道放好，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要一铁锨铲死我吗？前边的男人因为你坐了牢，孩子也被你害死了。刚跟我四儿结婚，我儿就找不到了，四儿走的时候，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现在这么厚的雪，也不知道我四儿，在那里挨冻着呢，你这个人见人恨的东西，你现在又想用这个铁锨害死我吗，你瞎了吗，你干完活，不知道把东西放到一定的地方。

鹅毛般的大雪越下越大，远处的房子几乎都看不到了，在这静寂的落雪的天幕里，整个村庄被洁白的雪覆盖了，老太婆的骂声，跟雪下的速度一样快，一样猛，一样的停不下来。

老太婆坐在炉子旁边，一只手拿着铁棍在拨火，一只手将军大衣紧了紧，用手指着站在院子里冷的瑟瑟发抖的素敏，你有一点良心吗？为了给四儿娶你，家里里里外外的钱，都花光了，现如今，让你做饭，你做的不成样子，让你生娃，你连个儿子都没生下，到今天已经正月初三了，不见我四儿的面，让你去寻，你为什么没有寻见，眼看着雪越下越大，我四儿要是在外边有个三长二短的，我要了你的命，哎，我四儿命苦，30好几了娶不个媳妇，说来说去娶了你这么个死了男人的，你看你，进我家门，我亏待过你吗？你现在把我儿都给我整没了，你还险些想要我的命，说一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呀？快点回家吧！大过年的你少说两句吧，他娘，老头子吸了一口旱烟说，你光皮嘴会说，我儿还没有回来，你不知道吗？要是我儿有点啥事，我跟这扫把星没完，我的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素敏趁老两口吵架的时候，跑到屋里在炕暖着去了，估计是老太婆骂累了吧，还是因为雪太大，老太婆紧张的，也或许是真的想儿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竟然没有在骂素敏。

年难过，过年难，有吃有喝的人，过年正是可以歇下来享受生活的时候，可以跟家里人聊聊天，可以跟邻居拉拉家常，对于素敏来说，闲下来就肚子饿的慌，再加孩子越来越大了，奶水越来越不够吃，婆婆给的饭却越来越少，素宿有时候想，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从这高山跳下去，再也不用受老太婆的辱骂了，再也不用挨冻了，再也不用被饥饿折磨了。但始终她没有狠的下心，扔下这可怜的孩子，过年别人家就是吃白馒头，小孩子放鞭炮，一家人和和气气团团圆圆的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然而他们家除了老太婆的咒骂声，几乎没有什么新鲜的事，而且最讨厌的是过年这几天不能出去干活，在家就得听着烦人的咒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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