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总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吧!
张良思索着,和旁边的韩月儿站在一起,形成一副极其美好的画卷。
韩月儿长相玲珑剔透,却从骨子里自带一股英气,张良长相宛若好女,娇艳无比,却是文人气质,谋略无双。
这一幕,看呆了旁边的太监侍女。
只是,唯有一人觉得刺眼,看不下去。
“呵,皇帝说要论战胜之法,你却说些阴私里挖人的勾当,分明是不会打仗,故意胡说八道!”
项羽从鼻尖喷出一口恶气,两眼瞪得如铜铃,眼中散发出逼人的光芒。
张良则不急不徐,抱拳说道:“兵法云: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
全军为上,破军次之;
全旅为上,破旅次之;
全卒为上,破卒次之;
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兵法又云: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良所呈之战法,乃攻心之上战,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夺敌方之首领,敌方失其首脑而化沙鄢!
可不废我方一兵一卒,即可取得全军之胜!
千里之堤,从蚁穴溃之!
万军之战,从其脑斩之!
可以不称战法,乃胡说八道噻?”
张良不急不缓,说出这么一大堆道理,在场之人皆觉脑袋一阵眩晕,虽不知其所以然,但却大受震撼,都用敬佩的目光看向张良。
扶苏心中感叹,不愧是古之名士,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震撼人心!
来到这里接近一年,他虽然也看了一些书,但还远远没有到这样信手拈来,随处可用的地步。
对于这些名士,他是极其敬佩的。
驿卒更不用说,他就是个小兵,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让他来听大道理,比看天书还难。
文人于他,就是一阵蚊子嗡嗡,叫过了就算了。
他也不想显示自己很没有文化,于是便显得听懂了,并且大受震撼的样子,摇头晃脑,眼冒金光,看着张良,好像学到了很多。
王翦倒是看过一些兵书,沉稳的点点头,承认张良的计策很好。
项羽却依旧不服。
他双脚虽断,但志气未灭,凌云壮志,富于胸间,男儿仗剑行事间,岂可行些魑魅魍魉之事,堕坏自己名声气节!
“哈哈,笑话,战场之事,需凭莫大勇气冲锋,以无穷巨力横扫一切敌,如你这帮阴私鬼蜮手段,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即敢拿出言说!”
即使断了双腿,他依旧声音响亮,在在场诸人之中,他的声音最为洪亮,响彻整片区域,如雷鸣一般,不断轰鸣。
张良却懒得跟他辩驳了,他要说服的是陛下,又不是这断腿的莽夫。
他只管昂首而立,看向扶苏,等待他的判决。
于是这辩论,便也到此为止了。
坐在黄檀椅子上的扶苏,算是这场辩论的最大赢家,他美滋滋的听了个够,见识了这远古秦朝之时,谋士与猛将之间辩论对决的最佳风采,心里感觉极其满足。
如今,两人都看向他等待他发布最后的决断。
到底谁的建议更好,能够应用于战场。
这时的战场战斗方法,可不是哪位将军说怎么办,便可以怎么办,如今天权神授,皇权大于天去,即使皇帝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小白,他说怎么打,依旧要怎么打?!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扶苏,包括一直未曾发声的王翦。
先前他还在担忧孙子的性命和未来,后来便被两人的辩论吸引去了心神,他在心中也在评估,若他在战场之上,必然会采取项羽的方法!
只是,项羽之法颇为狠辣,非常年染血的大将,很难做出决断来。
如扶苏这边,虽然在蒙恬手下历练了一阵子,但是依旧十分稚嫩的样子。
王翦在心中摇了摇头。
黄檀椅子上,扶苏在思索。
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项羽,到张良,到王翦,再到起初和他辩论的驿卒。
“来人,将项梁带来。”
奇怪地是,他并未首先宣布结果,而是宣布带来另外一个人物。
听到这话,项羽眼中霎时金光大冒,两只手撑在地上,把整节身体都撑起来,期待的仰头等待。
这是他辩论的目的,叔父项梁,终于能看到了!
项梁上来了,他脸色憔悴不堪,不过面色还算丰腴,说明在牢里并未受到物质上的虐待,只是被囚禁,让他精神饱受痛苦,所以面色极其难看。
“叔父!”
项羽见到项梁,立刻惊喜地叫了一声。
然而,项梁看见项羽,却是双眼猛的瞪大,惊骇的后退一步,仿佛看见天塌了一般,整个人都跌倒在地。
“小羽,你的腿……”
“你竟然也被抓了!”
“怎么会?你天神神力,已经逃了出去,何人能够抓你?!”
“小羽,你是我们项氏一族的希望,如今竟也被抓,还断了双腿,天要灭我项氏一族啊!”
项梁的嘴唇蠕动,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惊呼,他简直无法想象,本来以为见到秦王扶苏,他已经做好了要大骂扶苏一顿的准备,即使被五马分尸,也无所畏惧!
反正他也要死,死之前也要为父亲报仇,一口唾沫要吐到扶苏脸上!
可是!
他万万没想到,会见到侄儿项羽,侄儿也被囚禁,而且双腿还被斩断!
这,简直比他生死分尸还要让他恐惧,让他痛苦!
这,怎会如此?!
见到项梁失态的模样,项羽这才想起自己的状态,他有点无措的扯了扯衣服,试图遮住自己那双断掉的腿。
他这副样子,在牢里面的时候,他就已经足够的痛苦过了,后悔过了,也分析过千千万万遍,最终却只剩下心中的死寂,再无波动。
剩下的唯一一个愿望,只是把叔父救出去而已。
如今,被叔父这样骇然的看着,他又想起自己的状态,确实极其不堪。
“叔父,我没事。”
项羽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英雄末路,是天之过,非战之罪也!
“叔父,皇帝说要放你回去,他必须说到做到!”
说着,项羽握紧拳头,虎目发出一阵金光,看向扶苏。
“行,来人,放了项梁。”
扶苏摆了摆手,就有小太监上前,解开项良身上的锁链。
随后,推搡着他离开。
“孤已经帮你叔父备好了一路上需要的粮食被褥,绝对安全护送他回会稽。”
扶苏竟然温和地对项羽说话。
项梁感觉到不对劲,一把扯起项羽,如一座大山似的挡在他的面前。
“不行,要走的话,项羽跟我一起走!”
扶苏摇头:“不行,这可是我最大的战利品。”
霸王项羽,即使断掉了双腿,他怎么能放心此人游走在外?
项梁听了,胸膛急速起伏,眼睛似要择人而噬,但是很快,他的眼珠子剧烈转动,竟然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然后,语气也奇异地变软。
“陛下,您能放我回去,项梁十分感激,日后绝不再与大秦为敌,一定日日歌颂秦主,只是我的侄儿项羽,如今双腿断掉,已成残废,还能做成什么事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项羽的双腿部位,十分不忍。
然后哀求道:“陛下,您就让项羽陪我回去吧,他年迈的母亲还卧病在床,等着他回去侍奉呢!”
这就纯属睁眼说瞎话了,项羽母亲早逝,不过反正秦皇又不知道他的情况。
配合着项梁的话,项羽不知为何忽然心中灵机一动,也低下头,并不反驳,颇为落寞的样子。
一旁的驿卒看着也十分心软,面露不忍直视,但却什么也没说。
王翦老将军则是一味的老谋深算,冷眼看着他们,同样没有说话。
韩月儿带着冷笑,张良则是暖意盈盈的笑容,两人形成明显的对比。
扶苏却是一派轻松闲适的模样,他是这里的主导者和决策者,无论如何他都没有任何必要紧张,只需看着戏演下去就行了。
项梁还在继续:“陛下,项羽身世凄惨,幼年就被他父亲逼着读书,不让习武,幼年幼十分奋战,到处破坏课堂,被夫子教训……”
说着说着,项梁说不下去了,感觉这些事,实在不像什么凄惨的事啊!
可是,项羽年幼时,实在没有哪个地方凄惨的……出生于楚国将军之家,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环佩相合,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还曾经面对秦始皇的车撵说道:“吾可取而代之!”
这样的话,若非生活美满,无比自信之人,岂可说出?
因此,此时项梁的卖惨,卖得十分艰难。
可是他还是憋着,想要再说出什么来。
但话还没说完,就见前方的皇帝摆了摆手。
“行了,项羽你带回去吧。”
听到这话,项梁的声音顿止,眼睛张大,怀疑自己听错了。
皇帝同意放项羽回去了?
这,怎么可能?
狗皇帝怎么会这么轻描淡写的同意?
他感觉,一切都好像在做梦般,刚刚那句话一定是他的幻觉!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扶苏又说:“孤会拨给你们足够的银钱,一路上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就为项羽请个疾医看看,千万别让他的腿感染了破伤……莫要感染私邪。”
项梁倏地闭上了嘴巴,再也没多说一句话,怕扶苏反悔。
有太监上前来,解开项羽身上的束缚,又拿来了一袋银钱,几包干粮,意思让他们快点走人。
这还不好?项梁没有一刻耽误,一把背起项羽,就要离开。
这时,却见项羽扭头,面对扶苏,出口:“你到底采用哪个计策,还没说呢!”
项梁只得停步,很想打侄子的嘴巴,这时候你还多说什么话,万一狗皇帝突然反悔怎么办?赶紧走啊!
项羽却目光灼灼,誓要得到一个答案。
“哈哈,这你就无需知道了,你走吧。”
扶苏摆摆手。
放了项羽可以,在释放之前他也得给对方吞个苍蝇。
所谓一个谜题得不到答案,那真是最让人抓心挠肺的事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很好。
项羽啊,项羽,之前孤是着相了,你双腿断裂,不可能再带兵打仗,孤又担忧什么?
再说了,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天下百姓就是孤的一面镜子,若是天下又起纷争,那就是说孤做的不好,正好可以用来检验自身,何必一味压制?
只管一味压制,那么天下颓丧,只是自己看不到,国家灭亡临头,恐怕还不知道呢!
如今,就拿你项羽,你项家,来做这一面镜子吧!
有本事,你就鼓动百姓起义,有本事,你就招兵买马,孤倒要看看,你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正所谓不知者无畏,扶苏第一次做皇帝,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无边义气,再则君权神授,无边权力在手,他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费尽心机抓了项梁和项羽,砍了项羽双腿,这时又轻飘飘的放了。
一切就是他的心情好,他想这么做,便就做了。
这就是皇帝的权利,这就是掌管天下的乐趣。
扶苏乐在其中。
项梁和项羽走了,良久。
扶苏心中忽然一惊,感觉一阵鸡皮疙瘩浮起,好像体内的某根筋绷得死紧,有种极其恐怖的感觉。
他是人,人就会沉迷权力。
沉迷权力,便极其容易迷失本性。
良久,扶苏缓慢的呼吸,才终于缓了过来。
面对张良,他说出自己的决策。
“孤会将两种战法装入两个锦囊,将他们送给王离将军。”
“至于王离将军想用哪一种,便看他自己心意吧。”
“他在战场之上,审时度势,随形势而行,必然比孤站在这咸阳之中发出命令,要来的适宜。”
“不过,张良,查看韩信亲族,寻找他的亲人好友的事情便交给你了,上下打点,重金收买赵佗亲信,你全盘把握。”
“诺。”
听到这些吩咐,张良脸上笑意不增不减,弯腰接下任务。
然而,他的心里很明白,这一局是他赢了。
两个锦囊,王离会不会烧粮草不知道,但计反韩信的任务已经下达给他,总不能亲人找到了,却不让他与韩信相认吧?”
张良带着韩月儿,心情很好的退下了。
等完成了这个任务,说服了韩信,他必然也不可能仅仅只是月儿公主手下的一个门客。
他会成为秦王的智囊,在这大秦宫廷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要和月儿公主相互扶持,他必然不能只是个无名之人!
人一群群的退下,现场,就剩下王翦和驿卒。
驿卒这个时候,又回过神来了,好像他参与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总感觉,他现在有些危险啊!
但是,扶苏什么也没说,挥挥手,让他带着锦囊离开。
随后,王翦老将军也没有多说什么,和扶苏寒暄几句,就下去了。
扶苏明显没有追究他孙子的事,他便不要画蛇添足。
一方辩论,此时已经夕阳西下。
天边的晚霞浮现出来,云朵烧红似火,美艳无比,火烧云一簇一簇,照耀在扶苏的脸上,给他的脸色涂上了一层暗黄的光彩。
接下来,就是大战!
王离和赵佗的战争,要真正的收复南郡,而不只是挂个名声!
以后,还有北边、西边、西南边、东北边!
封狼居胥,刻字天山!
大秦国土,奠基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