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既然承托了这门差事,先不说他本身就是贾府下面的人,就说按他的职业的话,也是应当处理好这些事儿的。
林浩见到船老大准备独自上前准备付钱,刚想要拦下他,但是船老大转过头却对林浩摇了摇头,示意事情他来解决。
就这样,众人乘坐的大船逐步接近了那几艘小船,船老大也一跃而上,跳到了对方那里,引得对方的小船止不住地晃动。
之前在里面面前慌张不已的小船夫看到老大踏步上去,似乎是为了找回面子还是什么的,嘴上不讨饶地说道:
“上次我跟着另一个船头,他那时候就不给钱,我们整船的人都被押解下去了,最后还是主家花大笔银子我们才得以脱身。”
而后小船夫戚戚然地回忆道:“那些刁民简直就是一群疯子,只要不给钱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好好的日子不过,过这种把脑袋提在腰上的生活。”
林浩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对过面黄肌瘦的匪徒们,或许应该叫难民?见他们面带仇恨地看着自己,便知道是自己这一身华服招惹的,而他们也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身上穿的衣服甚至没有旁边的小船夫体面。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这些人把衣服洗得很干净,而袖角深色的水渍则是显现出他们的衣服并没有干彻底,便已经着身了,看样子他们曾经也是识礼仪的人。
一想到这儿他叹了一口气:“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中国的老百姓是最知足的,但凡他们能有一口饭吃,都绝不会造反。”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浩的目光却不聚焦地看向对面那个在母亲怀里的孩子,似乎是能透过那副身躯,看到一百年后、三百年后……
旁边的小船夫见林浩默然不语,面色也迷茫了起来,他不懂在这盛世下,怎么会有人吃不饱穿不暖。
很快他听到老大在对面的声音,便又如往常一样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看向对面。
“不要急,我是来交钱的,自家人,自家人。”船老大一口凤阳话,让人听得好似真的像本地人一般。
对面的一行人可能是听到了熟悉的乡音,本来紧绷的面色又舒缓了下来。
林浩见到船老大和对方的负责人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而后对面的人也是连连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话一般。
之后林浩便看到对面的负责人转过身去讲船老大递过去的银票揣进怀里,然后用手一挥,那船舱四周的孔洞处,一根根枪管子便缩了回去
林浩看到了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他先前还以为这些金属的圆形物什是什么装饰品。现在他算是深刻了解到了什么叫一群疯子。
原来放在外面的妇人孩子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机是在船舱处。他自己是不怕伤的,但架不住自己这满船的人,他们可是怕火枪的。
而在现在朝廷官兵都没有普及火器的时候这些土匪便能装备那么多火枪,除了感叹他们这些年抢了不少钱,同时也只能感叹他们十分有先见之明。
林浩刚想要走过去问什么的时候,船老大却是一把将林浩推了回来低声吼道:“干什么去,我好不容易唬住他们,你去干嘛。还不快跑?别以为你是少爷就能为所欲为,这水上,你还是得听我的!”
林浩看了一眼对面,见对面的几条船真的横了过来,让了一条道出来。便朝船老大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正当林浩点头的时候,船已经在船员的指挥下飞快地穿过了这片区域。
这运河本身就不宽阔,在穿过的时候连那些匪民的细微表情变化都能看出来,林浩甚至觉得自己助跑一下便能跃到对面船上,但很显然他不会这么做。
一直到安全了,尾巴后面已经看不到贼船了之后,林浩这才听到船老大粗重的喘息声响了起来。
原来他刚刚都是在强撑着自己的胆色,这才没有在对方面前露怯。
林浩拍了拍他弯下来的背说道:“你是凤阳人吗?我看你凤阳话讲得挺好的。”
船老大深呼吸了足足二十多秒,这才缓过来,捂着自己的扑通扑通跳心脏说道:“我祖父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是爷您的祖父荣国公的部下,后来就跟着荣国公从凤阳离开定居在了北方,我祖父在津卫,荣国公是国公,所以在京城,所以我的祖籍是凤阳,也确实会讲凤阳话,但是这些人我是一点儿都不熟悉。只是听说过。”
林浩听到这话也是奇了怪了:“你走南闯北的,没见过这阵仗?”
船老大皱着眉头转过去看了看已经消失无踪的对方,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真没见过,以往最多是拉船的纤夫会跟我们要几份润钱,这水匪听说也是近两三年才出现的,之前听朋友在酒馆说过,没成想今儿是真遇到了。”
“那依你所想,他们这里为什么这两年会有水匪出现?”林浩听到船老大的话,感觉到不对头。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不知名的感觉,他只觉得这感觉很重要。
船老大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便凑近了林浩的耳朵开口说道:“这种没根据且杀头的话本来不该我说,但是我想着,爷你也得当心一点,所谓国之将亡,四维不张,这国家,我估计到了灭亡的境地了,爷您原本出来,我这下人也不该多管,但是您得知道,这世道不太平。”
林浩那脑海中思考的东西仿佛被船老大戳破了一部分,但又好像没有完全戳破。
他隐约记得红楼梦的结尾应当是盛世,不应当是乱世啊。
林浩想了想忽然又摇了摇头,没想到一个船老大的推测,竟然让他浮想联翩。
于是他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尘说道:“多谢,我会注意的。”
而一旁的船老大看到林浩这丝毫不在意的神情也是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