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读到信纸此处,不由得笑出了声。
矜贵又脸皮薄的小公子被小姑娘缠得满面通红,直撒丫子跑路,此番场景的确有些令人吃笑。
但目光看及信中所提那小姑娘右手手心有颗红痣时,李昱不由得愣了一下。
曾几何时,当她还在山上随师父修习剑法时,屋中时常来个讨酒喝的小老头,也常指点她的剑法。
那个小老头被旁人唤作清虚长老,同她师父以挚友相称,留了一嘴的白胡子,鼻头红红的,笑起来甚是滑稽。
虽模样好笑,行为举止也是颇为有趣,但她从未将这老头看得如面上这般简单,毕竟她见过的可不止他疯乐逗趣的这一面。
仍记得一年宫中冬猎,她骑着马飞驰着四处猎物。
因着她不喜护卫陪同,女子中夏晚意不习武,席千策与她不同营,除却这二人,又没人愿意同她一道,人人都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个传闻中暴虐孤僻的小公主,她便只好独自冬猎。
偏偏那一年冬猎,暗处藏有刺客想要取她的命。因着对方人多,雪林里遍处是树,她来时又恰好挑了个最静僻的道,无甚人关注,她只好先骑着马看看能不能甩掉身后这些人。
可路终有尽头,她勒住马在悬崖前处停了下来,冷眼看着身后着黑衣的刺客。
正欲拔刀杀出一条血路,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之际,不知从何出便跳出了清虚长老,鼻子一冻更显红了,咧着白胡子嘴吼道:“老子倒要看看谁敢欺负小昱儿!”
话罢,便和那群人打斗起来。
老头子剑术不合章法,行步鬼魅,只三两下,眼前的那一批刺客便死于了他的刀下。
可这些刺客却是有备而来,人越来越多,老头子怕不能脱身,杀出一条血路后,便急急地拉着她猴一般从众人刀下窜出去跑了。
后边人自是马不停蹄的追赶,小老头边拉着她跑边哭丧着个脸。但万幸他对这雪林路线颇为熟悉,不一会便和她在一处雪洞里藏住了身,甩掉了那帮人。
“小丫头,看来这要你小命的人还真是铁了心的想要你掉脑袋!”说罢,又累极似的舒了口气,道:“累死老子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忿忿不平地道:“我和你那混蛋师父一早就算好了你今日有难,偏自己不来,让老子来。”
转头,看向一旁安静坐着不说话,脸上几分愁色的李昱,心中又生了几分怜悯和不忍。
像是劝慰地道:“小昱儿你也莫要太难过了。”拍拍胸脯,颇为滑稽地道:“有老子和你那破师父在,定不会让旁人伤了你半分!”
李昱心中一暖,看着他像是立誓的样子,笑出了声。
老头子看她笑了,也跟着笑眯眯地往前走,不料被啪的一下绊倒在地,嘟嘟囔囔地站起来,才发现是被一不明物挡住了脚。
老头子一下蹦开几步远,心里想着这是何邪物。
李昱上前将那邪物翻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个嘴唇都被冻紫的小孩子。
小孩子约莫三四岁的大小,气息尚存,但已十分微弱,用木棍撇开身上的雪,看这穿着的锦衣好缎和头饰,便知晓了是个女娃,且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心中起了怜心,便捡来几根木柴,生起了火,让小老头把这孩子抱着暖暖,看还能不能活。
小老头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板着个老脸把小女娃抱在了怀里,放在布衣下捂着。
这小娃娃倒也真是命不该绝,生命力顽强,醒来后看着抱着她、同她大眼瞪小眼的清虚长老,便是一声甜甜的爷爷。
清虚长老慌得直跳脚,自己这年少时虽单相思过村头大姑娘,但从未与他人有过苟且私情啊,当即便吓得把孩子扔了老远。
这一扔出去便后悔了,李昱也是跟着惊了惊,这女娃刚醒来不久,这一扔怕不是魂都没了吧?
但这小女娃也是个奇人,无甚大碍,摔了后也没生气委屈得嗷嗷哭。
乖乖站起来,颇为讲究地撇了撇身上的雪,抬起小脸,眨巴眨巴眼睛,又是一声甜甜的爷爷,直冲着小老头扑了过去。
但这小孩似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醒来便一眼看到了爷爷。
清虚长老的摸白胡子的手抖了三抖,但看这小女娃孤苦伶仃的,丢了也不是个事儿。
况且,虽面上不承认,但那甜津津的两声爷爷倒是叫得他颇为中听。他又是孤寡老人一个,正愁自己这身本领传给谁呢,看着面前巴巴望着他的小女娃,笑得像个偷鸡成功的黄鼠狼。
李昱看到小老头这副模样,不由得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于是,这小姑娘便被他收作自己的徒弟了,如此便罢了,还给人取了个极难听的名儿,叫南蛮子。
其实这也怪不得清虚小老头,毕竟他没念过几天书,这几个字只是都恰好是他认得的。
南蛮子心思澄澈,长得也乖巧。见了李昱便甜甜地唤阿姐,十分讨喜。
收了这么个宝贝孙儿,清虚小老头一回去便带着南蛮子向李昱师父炫耀去了。
白胡子下埋着的嘴撅得老高,满脸上都挂着,我有你没有。
“来,南蛮子,叫他老不死的。”清虚乐呵呵地指着云大仙人,教唆着自家小孙孙道。
小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看自家爷爷,又看看那颇为俊秀的如同仙人般的叔叔。
看了半晌后。
“爹爹。”
“?”
......
思及往事,李昱笑出了声。她记得,那个小师妹的右手手心也有着一颗红痣。
但这也不能断定她便是南蛮子,一切,还得等她回去后亲自登门拜访,瞧看一二。
想着,目光不自觉地又看向了身后那个小台上的隔板。
这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不会在洗澡吧......
想着,面上染了一层绯红。
......
夜,来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