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吉昌心里一直对许常夫这人有些忌惮,他出生于李世民手下的天策上将府,原本是天策上将府中一个小小的军官,而这些年来随着当今天子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后坐稳江山,天策上将府中的各路人马也鸡犬升天。牛吉昌也因此得到机会,在十年时间里从一个小军官渐渐混成了如今的五品鄯州折冲府统军。
不过他这样的地位到底是通过派系斗争所得,若是以军功算来,其实他的位置并不是十分稳固。
来到鄯州折冲府之后。牛吉昌原本还是想往上爬的,所以在去年唐击吐谷浑之战中非常用命,可惜那一站鄯州折冲府死的人虽多,牛吉昌自己的表现却不算顶好,在一众大唐功勋将士中不算突出,所以到底没有往上再爬一步。如今牛吉昌三十多快四十的年纪了,自知自己的进宫并不算多,显着依靠天策上将府关系也就能把自己送到如今统军的地步,再想往上爬,却也是不能,所以今年来,他渐渐也收拾了心思,左右已经在陇右地区耗去了大把青春,所以牛吉昌已经准备就在陇右鄯州折冲府的位置上一直干下去了,总是在荣耀的几个州府间当着个统军的官职弱势领导能挣到一笔安家费,南下入四川终老,那便算是此生值得。
而他的左别将许常夫出生鄯州本地,从鄯州折冲府的府军一路做起,十几年终于到了如今鄯州折冲府左别将的位置上,属于是坐地户,这个上周地面上的事情离了许常夫还就真办不了,所以不管牛吉昌再怎么不喜欢他,许常夫总还是在鄯州折冲府中有一份俸禄可拿。
本来牛吉昌和许常夫是相安无事的。
可最近一段时间,随着牛吉昌开始不再想着建功立业,而是把重心放在了收刮地皮上。难免吃相难看了些,和鄯州地方势力产生了些许矛盾,而许常夫作为坐地户,自然是这些地方利益的代表,所以他和牛吉昌之间隐隐开车有了一些龃龉。
好在平时许常夫也颇懂得分寸,不会给牛吉昌难做,所以两人之间的矛盾并不太明显。
但此时此刻同处大帐之中,两人却各有心思。
其实牛吉昌这次叫王会来军帐中,并不是出于什么表彰他功劳的心思。
昨天牛吉昌得知骁骑卫的军曹将来到鄯州折冲府盘问,害怕顶雷,于是连忙找了个借口逃出了军帐,他一路去往自己曾在天策上将府的同僚处打听消息,可那里还没什么进展,那天下午牛吉昌就得知王会居然活着回来了,还生擒了瀚海王。
当时一阵惊讶之后牛吉昌心中自然是惊喜交加的,王会立了功勋,自己也该得一份奖赏,甚至还可能在仕途上引得自己再进一步。那时牛吉昌就想第二天去找王慧对他好好褒奖一番,希望他把这份奖赏分润一些与自己。
可正在他准备之时,他却收到了自己在天策上将府中当职时老朋友托人递来的一个口信。
他那老友伺候的正是天策上将府培养出的最大山头之一,兵部尚书侯君集,所以牛吉昌丝毫不敢怠慢。
而当他了解到那口信的内容后,却不禁如堕冰窟。
那口信只有短短一句话:尚书大人说,能生擒瀚海王之人怎会阵前失职?
什么意思?
侯尚书的意思是立典型啊!
这次浩浩荡荡十万大军出征一场硬仗都没打,怎么说都很没有面子,侯君集也在寻找可说的内容,而此时他似乎终于找到了,这位生擒瀚海王的王会定然会被侯尚书表奏为此次吐谷浑的大功臣,而这样具有政治意义和定性意义的大工程,显然是最好没有污点的。
所以侯君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要把生擒瀚海王的功绩好好的为王会吹捧一番,但与此同时,王会当时失职没有把自己的团保护好而让这个团在草原上失散的事情,这个罪责侯君集明显不想让王会来担。
而当理解背后意思之后,牛吉昌马上就觉得手脚冰凉。
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同伴为什么千里迢迢派人来向他转述这一句话,这个罪责不让王会来担,那让谁来?
这不是废话吗?
王会是大功臣,他手下那二百多人的府军自然也是忠心耿耿的义士。那么这个团都是英雄的情况下,这个团建制被打乱的原因就只能往上头找了。这一找可不就找到牛吉昌这儿来了吗?
其实说起来这倒也不冤,因为当时把这个问题直接扣在王会脑袋上,本也是牛吉昌所玩的转移责任的把戏。
其实王会还真不应该担这个团被打散的主要责任,因为这个团被打散时,王会根本还没有赶到吐谷浑,最多至他一个贻误命令,但他根本没有参与指挥,又怎么能承担起指挥失误的责任?
可是当时牛吉昌就明白,如果这个责任不推在王会身上,那就是自己鄯州折冲府的其他主官受损害,所以他直接就把这个责任一股脑送到了王会脑袋上,而那时虽然两边没有明说,可许常夫也默认了这个处理办法。
反正那时大家都以为王会已经死了,就算蒙冤受屈,也不可能跑出来为自己申冤,那么给死人脑袋上多扣几个屎盆子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
所以那时对上面的报告许常夫和牛吉昌一致,把这个问题的主要责任方推给了王会王长史。谁想到现在王会回来还立了大功,还可能被侯君集树为典型,那么这个屎盆子就该往牛吉昌脑袋上扣了。
牛吉昌得知消息之后自然心里着急,他这次来攻打吐谷浑,本来还想着有没有机会往上爬一节,谁能想到大兵出征自己非但没有捞到丝毫功绩,反而很可能成为侯君集塑造典型时丢出来顶锅的牺牲品。
幸亏他的同僚在侯君集身旁侍奉,所以当天下午就急急命人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牛吉昌才让他有了反应的时间,否则此刻牛吉昌定然是欢欢喜喜的去给王东贺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侯尚书当成一颗弃子丢出去了。
而既然知道了实际情况,牛吉昌便也不得不自保。所以今天请王东来赴宴,牛吉昌一面命自己的心腹。岑炳谦去请王东,而同时又在军帐中埋伏下了自己的亲兵人马,只要王东道来牛吉昌就会压着他写下字据,承认自己是当时那个唐军团被打散的第一责任人。
只要有了王会的白纸黑字地承认,那时不管侯君集再想怎么说,这个屎盆子都得给王会自己带好。为自己前途计,哪怕知道隐患极大,牛吉昌也不得不决定如此行动。
而今天他通知手下的军官们都来开会时,明显许常夫已经得知了封授的之前牛吉昌已经派人去监视许常夫知道他没有机会去给王会报信,所以也不想扩大打击面,于是引而不发,而此时帐中的气氛自然十分微妙。牛吉昌自然一脸紧张焦急,还有一个兵曹刚刚从营地中回来,显然是没搞清情况,满脸的疑惑,而左别将许常夫则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专心打坐一般脸上不露出任何神情,似乎是对这次王慧和刘吉昌的斗法丝毫没有参与的兴致,但他那闪烁的目光里却多少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王长史可能挺过这一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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