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全军抵达东都雒阳的时候,已然是八月二十一日。这时关东的形势已经再次发生变化:在幽州,广阳公孙犊响应朝廷不过月余,便在一日内为曹操所杀,以致举州大震,镇北将军段煨闻之不敢轻动,只能仍旧固守居庸关中,观望曹军动向。等待两日后,得知曹操已率河北近十万人南下,如今前锋已抵达下曲阳,只有鲍信留守军都。
在冀州的形势也不佳。钟繇说降涉国后,又接连招抚了武安、邯郸等地的官员,准备举城响应。孰料邺城审配反应迅速,稍微发现异样,便率兵封锁了涉国与诸县之间的要道,使钟繇与诸城不得沟通,继而只能将各县官员家人尽数掳掠至邺城内,以逼迫他们不降。钟繇无奈,只能先勉强接引散卒。
唯有兖州的局势已然稳固。张邈将夏侯惇擒送雒阳后,与陈宫边让商议,要趁曹军之不及,率先发难。此前他们便有准备,与各郡官吏都阴有联络,此时传令各郡,真如天翻地覆,不过旬日间,便夺取了陈留、济阴、山阳、任城、济北五郡,东郡与泰山诸郡也多有响应,整个兖州中,只有濮阳与奉高两座孤城仍在负隅顽抗。
刘备闻讯之后,便与府中幕僚商议大局。他说道:“原本军中计划,是在平定兖州后,自濮阳与东阿一带渡河。可如今濮阳未下,我们是先攻打濮阳呢,还是先率军渡河呢?”
大将军府治中曹左长史徐庶皱眉说:“我还记得濮阳的布局,此城乃是兖州州治,曹孟德经营达数载,其壁多用砖石,其内多有甬道,虽不如临淄,但也不是能轻易攻下的城池?”
但大将军府谏军曹右长史法正却不以为然,他说:“如今举州归正,独留两座孤城,纵然城池难克,但他们人心能安吗?元直又何必疑虑呢?我军只需兵临城下,令叛贼们一观我王师军容,他们莫非还敢顽抗吗?”
法正说完,各将都颇以为是,毕竟如今霸府主力已齐聚河南,天下名将,如河南尹关羽、度辽将军张飞、建平将军董承、徐州刺史张羡、豫州刺史皇甫郦、平难中郎将昌豨、胡骑校尉魏延、陈王刘宠、太原太守太史慈、西河太守秦宜禄、上党太守张杨、弘农太守射坚、河内太守司马朗、河东太守卫固、颍川太守潘勖、东海太守黄忠、沛国相郭贡、匈奴左贤王刘豹、匈奴右贤王刘宣、鲜卑单于拓跋力微、义从都尉拓跋匹孤等等勋爵,也已尽数毕集。三十万大军的旗帜如同苍龙起伏,望之便能叫人心摄。人们都说:“这等强兵,难道还有城池敢与之为敌吗?”
见军心可用,刘备便下定决心,率众先包围濮阳,招降守将,随后再视情况而定。
于是他在进军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夏侯惇被擒往雒阳后,一直被关在关羽府中,此时刘备东进在即,便准备见一见。这是徐庶的谏言,他建议刘备说,既然要招降濮阳,不如说降夏侯惇,若他能反正,则河北军心也会随之动荡,定可达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奇效。
但刘备入府后,远远地见了夏侯惇一眼,发现他囚禁之中依然在修剪鬓角,一丝不苟如同往常,便知晓他心如铁石,随即打消了说降的念头。但他仍旧与其一见,询问他说:“我待尔等不薄,孟德何故弃我而去?”
夏侯惇坦然说:“英雄岂有常哉?大将军不守忠孝之道,玩弄权术,排挤群臣,又以兵戈立威,暗杀行事,虽大伪似忠,又怎能叫人心服?孟德乃世之英雄,非真帝王不能降之,大将军无此器宇,又何必咄咄呢?”
刘备听罢不由大笑,他想了一会,缓缓说道:“元让这么说,倒是让我羞愧啊!只可惜英雄非止于言语,而兴于刀剑。我大军出征在即,就让你再一睹英雄风采罢!”
于是次日出征,他将夏侯惇囚于槛车之中,与大军随行。此时秋日已深,风中已多了几分凉意,土地也不再像夏日一般湿软,大军行进的时候,士卒的脚步声就像是刀兵相撞一般,令人心中一凛。而夏侯惇身处中军之中,向前方与后方反复眺望,只能见到一片旗帜与甲胄的海洋,而其军容肃穆,又令他想起逶迤的巨山,这令他心中惶恐。
汉军兵出成皋关后、沿河水走了三日,而后于酸枣稍驻,等了半日,便见陈留太守张邈与兖州治中从事陈宫率数千之众前来相会,为大军作为引导。
刘备得见陈宫,想起去年他曾谏言密擒曹操,颇有先见之明,不由心生几分感慨,对他说道:“兖州无事,多赖有公台照应联络,可惜,去年公台引策,我却隐而未发,以致今年仍有大战。”
陈宫礼拜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大将军今岁平定,便可了却天下之事,功追祖宗,名垂青史。”刘备闻言大笑,当即将陈宫征辟入大将军府中,任职为治中曹右长史,又加封张邈为兖州刺史。
两日后,三十万大军出现在濮阳城下。
按照原本的计划,刘备并不着急进攻,而是令各部堂皇扎营。最先抵达的三万先锋用营垒将濮阳包围一圈,而后尾随的各部在先锋的营垒外围继续扎营,待三十万大军尽数抵达时,濮阳城墙上的守军极目望去,只见四野尽是黑压压的人群,一直绵延到昏暗的天迹之中,不由恐惧至极。曹军的不少将佐也都见过大战了,看到这幅壮观景象,也不禁心生摇曳,隐约生出几丝叛离之意。
好在坚守城池的乃是程昱,他在夏侯惇离开时,就已在着手固防事宜。
在霸府大军到来前的这段时日,程昱将城中的流民尽数驱逐出城,只留下城中兵士家属。为防止士卒叛乱,程昱将他们聚集于城北一角,派丹阳兵看管,一旦城中生乱,便会将这些家属残杀殆尽。而城中其余的房屋储粮,也尽数为他征用,粮食基本都挪入军中,而那些栋梁门板,要么做了城上的木楼,要么做了城门后的栅栏。
但城中到底只有八千士卒,如何稳住人心,才是程昱的当务之急。他将城中都伯以上的官员都召集起来,一起谈话说:“虽说城池已为刘备所包围,可他们想攻下这座城池,也不是易事。他们自以为天下看似平定,万众归心,却不想自己是乱臣贼子,只要败上一败,便会祸起肘腋,一如新莽之时。曹公神武应期,又何逊于光武?所谓得主者昌,失主者亡。刘备平日里便倚重边让,在兖州广欺我属,若是我等归之,又岂能善终?我闻曹公已得河北,正率大军南下,而曹公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我等只需坚守月余,必能解围所安,待曹公归来,我等可立田单之功!”大部分人都为之说服,但仍有部分人沉默不语,面露忧愁之色。
这时候,陷陈都尉于禁起身说:“仲德兄说得好啊!我等既然追随曹公,便要从一而终,岂能做那三心二意的小人?自今日开始,我便日日率部巡营,若有不专心御敌,另有他意的,我便当众斩首,以明军纪!”说罢,于禁抽出斫刀,挥手砍在身前的桌案上,桌案应声而断,会上将佐无不变色,连连向程昱大表忠心。
当日,刘备派使者到城下进行招降,迎接的只有如雨的箭矢。招降的使者被尽数射死,无一生还。
这令刘备大怒。于是霸府军大起土山,令带铁兜鍪的军士沿着土山、攀爬云梯攻城。他们用铁网顿项覆盖面颈,防备刀割,在密集的甲片下,把刀柄挂在腰带上,等待在跃出城墙的那一刻,再用斫刀砍杀。曹军则在土山对面的敌楼边上绑缚木栅栏,尖口朝外。这让浑身笨重的铁甲军士被堵在栅栏边上,无奈只好冒着箭雨一个一个爬过去。
曹军军士身穿轻便的圆领对襟布衫,把袖子挽到上臂,灵巧地爬到敌楼上。他们手拿长长的木杆,杆顶绑上铁钩子,钩在霸府军士的铁网制顿项上,把他们拖落城下;或者拖到敌楼上,下面的军士则用大棒把他们殴打致死。
在南门,汉军用尖头木驴运兵。这个尖头木驴上面是一个尖锥,可以抵御石头的砸击。军士躲在下面推着撤走,一次可以运兵十几个人。这些人到了城门下,就拿巨斧砍门。门是木头做的,虽然是百年的枣木,质量极好,但也经不起一直砍,就被砸开了。但是程昱早在门里面又立上了栅栏,层层叠得,尖口朝外,汉军进不去。而栅栏里面不断射箭,城门顶上又在投掷石块,坚持久了,连尖头木驴都给砸坏了,还是攻不进去。
过了两天,汉军停止了攻城。刘备骑马绕城观察,一路赞叹说:“程昱倒是很耐斗啊,是个好对手,可惜我不能再在这里停驻了。”
曹操南下的时日越来越近,而濮阳又不得破,战事看似陷入了僵局之中。但在这时候,刘备又得了一个好消息,这让他打算先行渡河。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