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茹察觉到薛大夫的不满,深吸一口气磨着牙低声道:“让你喝就喝,少废话!”
马二满面动容之色,抬手抹一把红了的眼,“姑奶奶,您对我可真好。”
他那双黑黢黢的手,捧着杯颤巍巍送到嘴边,正要将水喝进嘴里之时,竟又扭捏作态起来:“姑奶奶,我真喝了啊。”
赵长茹一记眼刀射过去。
马二才乐呵呵地喝起来。
半晌,等薛大夫喘过气来,赵长茹才走上前,请薛大夫出诊云阳村。
薛大夫自是不答应的,不耐烦地偏头掸手,“走走走,今日休诊。”
说着,便吩咐一旁的小药童送客,关门。
赵长茹立在原地,任小药童伸着胳膊,引指着医馆门外,仍旧厚着脸皮,叫住要往里间钻的薛大夫。
“做啥?”
薛大夫眉毛竖起,将门帘子一甩,吹胡子瞪眼地扭过身来。
赵长茹绕过小药童,走上前温声问道:“不知薛大夫可是在为那一月之期苦恼?”
这话一出,仿若一点火星子,掉进了炮仗堆里。
薛大夫登时气得脸儿胀红,跺脚抖手地破口大骂。
“一月!亏那瞎子想得出来!不是老夫大言不惭,那小公子腿上的寒疾,若非是遇上老夫我,这辈子也别想着治好!只老夫我有本事能治三分。”
赵长茹疑惑问道:“为何是三分?”
薛大夫鼻子里喷出两管热气,“那腿坏了少说也有十年,这般积年累月的顽疾,有得治都已经不错了。若是早来一月,这治愈的机会,许是能再大几分。”
见赵长茹仍旧不解,薛大夫长叹一口气,挪到一旁重新坐上诊台。
“那双病腿耽搁得太久,经络血脉皆堵塞封闭,此时若是不进行医治,往后便再无可医治的机会了。即便是现下开始医治那腿,少说也得医治四月有余。可现下已是入夏时节,离六月流火的入秋之时,余下不过两月时日。这入秋之后邪风侵体,那腿便没法接着治了。”
赵长茹皱眉问道:“今岁没能治好,来年便不能再接着治了?”
方才薛大夫说那小公子的腿因寒疾,经络血脉堵塞封闭多时,已经到了片刻不能耽搁之时。
赵长茹虽不甚懂多少医术,但也能根据薛大夫所言,猜出那小公子大致的病情。
若是坏了十年的病腿,想必肌肉萎缩的情况,神经坏死的情况,都已经十分严重。
相应的医治更是刻不容缓。
薛大夫才会说,错过今次便再没法医治。
可这些情况应当可以通过舒筋活血的药物,以及专业的按摩、针灸来进行缓解。
不说能彻底解决肌肉萎缩、神经坏死的情况,至少能保住那腿不会彻底坏死,等待来年适宜的时机,再进行相对系统的治疗,如此,治愈的几率也更大不是?
听赵长茹一本正经地说着“肌肉萎缩”、“神经坏死”,薛大夫不由得生出几分惊诧。
这些个词儿他虽是没听过,但也不难根据字面猜出其意。
赵长茹的说法虽是与薛大夫所熟知的不尽相同,可描述的那些个症状却正如薛大夫今日所见。
薛大夫狐疑地打量起赵长茹来,渐渐坐直了身子。
赵长茹并不闪躲,任凭薛大夫打量。
她方才故意装作懂行的模样,为的便是引薛大夫上“钩”。
果不其然。
薛大夫立时来了兴趣,全不见方才那般,吩咐小药童送客赶人时,满身满眼的不耐烦,“你怎知这些?”
赵长茹已编好了话,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家中婆母也患有腿疾,经久在旁服侍照料,自然也懂上些许。”
这话半真半假。
她确实有照料过许母,却并非因许母的腿疾,才知的那些病理常识。
但像这般说,既能答了薛大夫的疑问,又能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将自个儿塑造成难得的良媳,何乐而不为呢?
倒不是她沽名钓誉,而是为尽快升级空间,她需得有个好名声。
总归,这话也不尽然是假话。
赵长茹一瞬压下心头,升起的那么一点点羞惭。
在“不择手段”谋取经验的大道上,她还得更“厚脸皮”一些才是。
薛大夫恍然大悟地点头,听赵长茹为婆母侍疾,便已知晓这些医理,不由得对赵长茹高看几分。
他支着腿儿从诊台上站起来。
“那小公子的腿无论如何将养也等不了来年,需得马上下方子医治,若不然再无治愈的可能,但这治腿用的药一日也不能停,若是停了便可能会反嗜病体,需得等到腿疾治好之后,再行调养病体之方,但那调养之方一下,先前能用来治腿的药剂便再没了功用,所以若是一回没能将那病腿治好,往后那腿也是难再医治好的。”
赵长茹听明白了。
那小公子的腿按摩针灸都没用,已经无法挺到来年再去医治了。而治腿的方子有毒副作用,用完之后需得另下方子来调养病体。
但若是另下了方子来调养,那小公子身体里的抗药性便会提高,先前治腿的方子也就不起效用了。
薛大夫长叹一声,感慨道:“这腿若是两月能治妥,便算那小公子运气好,但那小公子的腿是顽疾,要想在短短两月之内医治好——难!老夫我也只敢拿三分把握。”
赵长茹微默,试探问道:“不知薛大夫你可曾听闻艾灸之术?”
在原身的记忆之中,现今并无依靠艾灸祛除体内的寒湿之术。
当然,也可能是原身见识浅薄,所以才不知有艾灸之术。
但赵长茹在初次入同仁堂寻陈艾时,那卖药的小厮也并不知陈艾为何物。
许是现今陈艾不叫陈艾,又或许是陈艾还未能入药。
若是后者,那艾灸之术或是能解薛大夫燃眉之急。
客栈里那煞神般的男人,已不近人情地撂下话来,让薛大夫一月之内,将那小公子的腿病治好。
若那小公子的腿病是寒疾,那么艾灸应该能起一些效用。
还有啥拔罐、刮痧啥的,都能除寒祛湿、活血化瘀。
薛大夫疑惑地皱起眉头:“艾灸?”显然未曾听过此术。
赵长茹见状,登时面露喜色。
但因不知薛大夫的不知,是否是因为“陈艾”在现今的叫法不同,赵长茹并未直言艾灸为何,免得在关公门前耍了大刀。
她语气委婉,带着一丝不确信,试探地继续追问,“就是用一种草药,晒干之后碾碎,取其细绒和棉,搓成条棒状点燃之后,熏烤寒湿所积之处。不知薛大夫可有听闻此术?”
这话看似在问薛大夫是否知晓艾灸之术,却是将艾灸之法给解释了个清楚。
不管现今可否有艾灸之术,她这般说准是没有错的。
若有,她是偶有听闻此术,不确信所以找薛大夫求证,这般不会显得太装逼,若无,她这般委婉相问,并非直言以授惑的姿态,与薛大夫解释那“艾灸”为何,正好保全了薛大夫的职业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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