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赵玫说宣府会攻破,因为缴获颇多,京师有播迁之祸。
杨洪一万个不信,他就在宣府,即便是没有大明的驰援,他也能够耗的瓦剌人弹尽粮绝。
作为戍边四十余年的大将,杨洪有这个信心。
之后,范广说大明对建州女直人进行扫庭犁穴,尤其是李满柱和董山,在不断扰边的情况下,大明可以大获全胜。
他已经有些相信了,因为董山和李满柱正在扰边,大明要是对建奴扫庭犁穴,范广的这个课题很有意义。
之后,范广话锋一转,就说到了抚顺丢失,抚顺怎么会丢掉呢,抚顺丢了,整个辽东都司无限可守,进退失据。
但是范广的意思很明显,非五十万大军征战,而不可剿灭。
因为拿下了抚顺,就代表着建州女直已经初步的完成实力上的积累,绝对不是二十万大军可以剿灭的。
因为他们将海西、野人、建州女直全都纳入了自己的麾下,甚至包括了部分的蒙古人后裔,科尔沁等部。
这代表着建奴将会有自金国以来,最高的组织度。
代表着大军进剿,他们就会推出关外,大军退,则再破抚顺。
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不妙。
当罗通拿着自己的课业本,说到了大明因为种种顾虑南迁应天府,这事儿真的差点就发生了。
当时很多官员的家眷都逃了!六师新丧,皇帝叫门叩关,如此种种
“言南迁者斩,已经没有了吗?”杨洪低声问道。
朱祁钰点头,那是战时条例,战后自然作废了。
罗通非常言简意赅的说道:“我们假设,当时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南迁应天府,我们有理由怀疑,至南京城后,立刻就会陷入党争之祸。”
所以罗通十分确信的断言,若是瓦剌南下时,大明南迁之后,必然立刻陷入党争之中,主战和主和,立刻变成朝堂上的两股洪流,任何人都不可幸免。
罗通的语气是极其沉重的,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彼时,瓦剌必挟持稽王尊为伪帝,天下旧臣惶惶不安,一个大明,两个朝堂,三个声音。”
罗通指着堪舆图说道:“以最乐观的估计,在朝臣们及陛下的殚精极虑之下,三年到五年之内,平息党争之祸。”
“介时,淮河秦岭以南,皆沦为焦土,两京两帝,两道诏书,天下思动。”
“以陛下之宏图伟略,以十年之期,梳理朝政,再图北伐大事,攻襄阳、开封、济南等重镇,则天下大势稍成。”
“以太祖高皇帝之神武,自起兵至正十一年起,至洪武二十四年,方平定天下。”
“然而太祖高皇帝亦是历朝历代以来,唯一由南向北,定鼎天下。”
罗通的课业本很长很长,大约分为了几个阶段,除了最开始的南迁,再到后面的拔掉几个军事重镇,罗通的课业还讲的有些头绪。
到后面的北伐定鼎,就越讲越模糊,越讲越糊涂,甚至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大明是如何定鼎江山的?
除了洪武大帝的神武,一众武勋的拼死力战,还有刘福通三路军北伐,将整个元朝打了个稀巴烂!
在刘福通之前,红巾军甚至可以追溯到前宋时候!
罗通不是神机妙算,他压根就算不到那么远,他根本都算不到。
对于一个在延庆卫,在居庸关拦住了敌人的进攻,甚至有定胜之功的罗通来说,那是一个绝对不可以接受的结果!
他的一生、无数大明将士的一生、无数百姓的一生,都是一个笑话罢了,刻字为奴,日盼、夜盼王化,而不能。
而且他无论怎么算,都算不出大明有成功北伐的可能!
而且罗通仅仅是从军事的角度去计算,他想要一个北伐成功的答案,但是他得不到。
但偏安一隅,北伐仅仅是个军事问题吗?
南宋初年就有北伐的实力,可是从未能打进开封城里,夺回南宋京师。
整个礼堂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静悄悄的,有的人眼神中怒火冲天,有的人咬紧牙关、有的人攥着拳头指甲盖已经扣在掌心之中。
没有人愿意看到那个场面。
“好了,罗侍郎,你不要再讲了。”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朕诚不如太祖高皇帝英武。”
朱祁钰说的是事实,从布衣到大一统的皇帝,只有两人,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
他说自己不如祖宗即是事实,也是礼制。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京师之战大获全胜,将瓦剌人赶出了京畿,备操军、备倭军、延庆卫、宣府两卫英勇鏖战,我们赢了。”
“这只是个假设,你看你们,一个个低着头,仿若是那一幕就在眼前一般。”
“既没有泥马南渡,更没有神州陆沉,没有不堪回首,疮痍满目,也没有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没有恨平戎良策,无人再读,也没有金冰河铁马,心似铁,妄补天裂。”
朱祁钰这一段话,说了赵构南渡,神州陆沉,说了岳飞在绍兴十年,在开封城下撤退的恨,朝天阙的遗憾,说了辛弃疾平戎良策无人读,心似铁,欲补天裂而不能。
“都振奋点,课题本就是假设。”朱祁钰再次拍了拍手说道:“下一个。”
“兴安,归档讲武堂库。”他说完便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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