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公主殿下此行顺利,又马就要离开了,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打扰到她和顾小侯爷谈话,这是好事。
程玉紧张的内心松懈了几分,动作更轻的将屋门重新锁。
妙嫣红着眼眶,认真而坚定的告别:“顾澜,告辞。”
“告辞。”顾澜看出了她眼中的情绪,对着她露出浅淡的笑安抚,双眸潋滟着流光。
她从极其狭小的缝隙中,看着少女和穿着宫袍的小太监的身影,一寸寸被黑夜吞噬。
等到夜晚再一次恢复寂静,顾澜抱着怀中的手炉走到窗边,转身回顾自己周围的一切,拿起那只带着缝隙的白瓷茶杯,轻轻地叹道:
“今夜过后,就再见了。”
她在窗边坐下,看见星月消隐,灯火摇曳下,一片片莹白雪花飘飘洒洒,在暗淡的光里摇曳起舞。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程玉出来顾澜的屋子之后,才意识到居然下雪了,他跟收买的四名守卫中的一个要了一把青竹伞,一只手为容妙嫣撑着伞,另一只手搀扶着她走在雪地里。
容妙嫣接过程玉手里的宫灯自己拿着,他给她撑伞,也就没有办法再提灯。
宫灯在深夜里散发着暖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前方幽深漫长的道路,容妙嫣的眼前还是顾澜对她露出的笑颜,她的唇瓣因为撕咬而传来刺痛,攥着灯柄的手也泛起了苍白的颜色。
静默的深夜里,只有大雪纷飞的簌簌声响,和远处传来的一两声夜鸟啼鸣。
云靴踩在青白玉砖的长长甬道,发出细碎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远处有巡夜的侍卫,程玉熟悉这条线路,自然可以避开。
这么晚了,公主不可能再出宫回公主府,他们要回的是皇后娘娘的永华宫,那里也曾经是公主居住的地方。
一片冰凉的雪花飘进程玉的眼里,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看向身旁的少女。
公主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他会武功,自然不觉得沉重,却意识到了公主的不对劲。
一直以来,殿下不管面对什么艰难险阻,挫折困难,都维持着属于大燕公主的高贵体面,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软弱的模样,仿佛如果自己不搀扶着她,她现在已经晕了过去。
程玉还是没忍住,低声劝慰:
“殿下,您,您不要太难过,至少顾小侯爷没受伤也没被折磨,虽然她是个女子,但是她吉人自有天相,我们,我们一定能救她出来的。”
他以为,妙嫣还在为顾小侯爷是女儿身而难过。
“连你都知道我们是朋友。”妙嫣开口道。
程玉疑惑的点了点头,红着脸道:
“难......难道不是吗,奴才,奴才之前听说,你们郎才女貌,乃是天作之合,只是奴才也没想到小侯爷竟然是女子,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一想到宫中那么多年轻宫女的梦中情郎顾小侯爷是个女子,程玉都想笑出声——没有嘲笑公主殿下意外喜欢了个女子的意思。
容妙嫣听到他的话,却更加悲哀的摇了摇头,她胸腔中积蓄的愧疚自责和悲哀,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停下了脚步,忍不住仰起头,望着在银白的大雪中,闪烁着星星点点微光的殿宇楼阁。
程玉小心翼翼的陪在容妙嫣身边,他不懂文人骚客口中的初冬赏雪,也不会在此情此景文绉绉的赋诗一首,他只知道自己能陪公主殿下做一样的事,就心满意足。
妙嫣苦涩无比的话语响起:“你都,我却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是我落入了皇的圈套,也是我害得她——”自爆身份。
程玉道:“殿下,您哪里害小侯爷了?您担心她受苦受伤,千金之躯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见她一面,您就是奴才心中最好的主子。”
这些天,公主有多么担心顾澜,程玉都看在眼里——四天前她终于查到顾澜可能被关在掖庭后,急的一夜未眠,昨晚自己刚确定顾澜在那间院子里,公主今夜就急忙亲自赶来。
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公主多么在意顾小侯爷,多么担心她的安危吗。
容妙嫣没有说话,双眸暗淡,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沉淀下去,凝固成另一种冷锐的坚定。
程玉不懂她在说什么,顾澜和她却心知肚明。
哪怕顾澜说自爆身份本就是她主动为之,她是在利用她,她还是感到愧疚和悲哀。
——连程玉一个深宫中的内司监太监,都知道她和顾澜关系匪浅,她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收买了皇安排的守卫,还潜进这里和顾澜见这么长时间呢!
她在掖庭陪顾澜说了那么久的话,竟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外面巡逻的禁军今天都仿佛休了假,一直没有出现......
之前禁军包围定远侯府,皇第一时间就调走了自己,不让自己插手此事,他怎么可能想不到以自己和顾澜的关系,她一定会暗中救顾澜?她以为自己避开了所有人,殊不知一开始就被皇利用。
妙嫣虽然不知皇和顾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意识到自己被动成了皇帝钓鱼的饵,容璟预想到了她的一切行为,故意让自己见到顾澜。
可能,是皇也在怀疑什么,借由自己探明真相;
也可能,她和顾澜今晚说的话,现在已经传到了皇耳朵里;
还有最大的可能是,早在顾澜进宫以后,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皇监视——她的父亲用顾澜试探自己对他的忠心,在黑色的角落,观察着她见到顾澜后的反应。
总之,容妙嫣明白了,她今夜能见到顾澜,靠的是皇放水,而顾澜没有阻止这件事发生,是在将计就计,借着她来自爆身份,反而是给定远侯传递消息——
她不能浪费顾澜创造的机会。
妙嫣知道自己和顾澜只要见了面,顾澜的身份就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但她不想等容璟自己发现了,她要主动开口。
容妙嫣深吸一口气,悲哀的看向程玉。
她靠在一段宫墙,凭借坚硬的宫墙让自己不会倒下,抬起手,一片雪花在指尖融化,冰凉得让她更加冷静。
她轻轻地说:“以后,不必叫我殿下了。”
程玉脸色一白,连忙跪倒在地:“奴才做错了什么,请殿下明示,但求求殿下不要赶奴才走,奴才的命是殿下给的,生或死都追随殿下左右!”
真傻,
容妙嫣叹道,她的脸色比程玉更加苍白,她很想说,她根本不是皇室血脉,也担不一句殿下。
她抿了抿唇,抬起手,抚摸着程玉英俊的面容。
“程玉,我们不该来的,至少......我不该来,”她喃喃自语,“我让你叫我殿下,不是要赶你走,而是说,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妙嫣。”
程玉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容妙嫣。
青年白皙的脸颊,因为她的动作而泛起了一抹绯色。
她的每一个字落在程玉耳中,都仿佛天籁,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殿——妙.......妙嫣。”
程玉刚说出一个“殿”字,妙嫣目光一顿,他咬着牙,无比艰难的改了口,用最温柔虔诚的语气念出容妙嫣的名字。
青年说着,涨红着脸低下了头,完全不敢看妙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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