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尹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镇上的人都这么说,无论是指着他鼻子骂的泼皮无赖还是时常接济他一两餐的河边阿婆,宋尹都是一副傻笑着的脸。
初时,那些无赖还觉得戏耍这么个落魄公子哥有趣,后来因为他这张总是嬉笑的脸,再加上宋家以前积攒的些善缘,也便撂下戏弄的心思。
宋家本来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宋尹父亲在外经商,积攒了不少钱财,宋尹也是过着一十六年的富家公子哥生活,只是年前的一场大火,将宋家数十年的家财烧为灰烬,而正巧回乡的宋父也随着这场大火一并离世。
大火过后,布满烟灰的宋家宅基上,衣衫破烂的少年伏在地上,哭声如雷。
初时,镇上的人时常带着怜悯惋惜的神情邀着宋尹去他们家里就上一餐,后来不知是因为打听到宋家真的并无隐藏的钱财还是宋尹那张笑嘻嘻没心没肺不懂礼数的脸,接济他的人少了,欺辱他的无赖多了。再后来,无赖们也嫌他是个没有心窍的呆子,也懒得找他麻烦,就只有河边阿婆准时的在她那茅屋外等着宋尹。
宋尹也没过问阿婆的想法,准时准点的去,吃过饭就倒头回旧城隍庙里睡觉。镇上的人或是带着点惋惜或是带着点讥讽说着富养的公子哥就是受不住打击,有手有脚的还要靠个洗衣缝衣的阿婆养活。
姓宋的少年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自然不在乎这种言语,便有人劝着阿婆没必要养着这么个废人,毕竟自己讨口饭吃也不容易,阿婆也不争辩什么,任旧在准时等在茅屋外。
半晚时分,黄昏落寞。
宋尹照旧从旧城隍庙慢悠悠的去河边阿婆那里就餐,阿婆在门外等着,老远看到宋尹的身影便露出了笑,虽然堆满了皱子,可灿烂如夏花。
刚一进屋他便瞧见桌上已经坐了个青年,青年面容清秀却略带着一丝憔悴,衣服是墨绿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人一看便知是官宦人家的贵族子弟,镇上是断没有这样的年轻子弟的,难道是镇外的人吗?
他疑惑的把视线投向阿婆,阿婆也摇着头。
那青年仿佛没有注意到阿婆和宋尹,自顾自的吃着,并时常发出赞叹的啧啧声,宋尹本想等他主动开口,可见青年过分沉迷用食,便轻咳了两声,青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是太久没吃新鲜的东西了,好吃的快哭了。来来来,你们也别光站着,坐下来吃啊。”
少年干笑了两声,到底谁是客啊。
宋尹坐下后发现桌上比平时的青菜多了条鱼,想必也是这个青年带来的,他也想过去抓鱼给阿婆和自己改善下伙食,只是没那本事,三两次后也认了自己与鱼无缘。
三人默默动着碗筷,桌上只余着青年不断的啧啧声,等青年放下碗筷,他才抬起头,目光如炬,“我是来拿钥匙的。”他侧头微笑。
宋尹听了却笑不出来,原本没心没肺的一张嬉皮笑脸此时却僵直着,像是吃了只苍蝇般难看。“我呢,姓齐单名一个策。你父亲应该提过我吧。”齐策笑着说。
“尹儿,记住一个叫齐策的人,他找到你的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要答应,否则会死的。”那是宋尹最早听到的有关死亡的字眼,那时他只是懵懵懂懂的点着头,等后来孑然一身时才真正明白简单一个“死”字是如何的令人心哀。
此时少年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我不会给你的。”他说这话时面色铁青,语气里带着恐惧。
齐策仿佛早料到般,并未动怒,脸色任旧带着微笑。
一旁的阿婆也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便默默地收拾碗筷。
“你知道年前那场大火怎么来的吗?”齐策话锋一转。听到齐策提起那场大火,宋尹猛的起身,握紧双拳,怒目瞪着齐策,全然没之前那般胆怯。
他也曾疑惑过那场大火,只是后来旧宅都是尘灰,宋尹无从下手调查,便不了了之
“你别急啊,那场火又不是我搞得,但是呢,我能帮你找出凶手,并且杀了他或者他们,只要你把钥匙给我。”齐策单手拖着腮,等着宋尹开口。
宋尹紧要着牙犹豫许久,“我自己会找到他们的,他们要死,也应该是我亲自动手。”
齐策忽的用食指轻敲桌面,宋尹面色狰狞,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颈脖,“不怕死?”齐策挑眉,脸上带着抹轻蔑的笑,宋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自己,那个嚣张跋扈的锦衣少年。
“怕,可你不会。”面色铁青的少年一字一顿。他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掐住,极其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齐策大笑了一声,停下轻敲桌面的食指,宋尹面色舒缓,大口呼气。
“没事,不急,这几天来找你的人应该不少,无论他们说什么最好不要答应,会死的。”齐策此时像是个好心人般的劝诫着宋尹。他起身,打了个饱嗝便转身向屋外走去,走时挥了挥手,“阿婆谢了,您这厨艺是真的好。”
宋尹猛的朝门外一喊,“钥匙是什么。”
齐策未曾回头,仅说了“墓室”二字便离去,宋尹留在原地怔怔出神。
待其回到旧城隍庙后,已有个同穿破旧衣衫的同龄人生了堆火,像是在烤着什么东西,宋尹刚一进门,便闻到了肉香味,那人见宋尹进门,脸上露出戒备神色。
此人姓陈,至于名什么,镇上也没有人知道,在宋尹还是个阔绰公子哥的时候,人们就早已陈乞儿陈乞儿的叫着他,叫着久了,也便忘了他原来的名字,这人自己也从不计较,任由别人乞儿乞儿的叫着,原些宋尹还耻笑过陈乞儿,不争不辩的像条小狗般苟活,只是如今自己好像与他一般无二,被人欺辱也是一声不吭。
兴许有一天,别人也会宋乞儿宋乞儿的叫着他。宋尹无不自嘲的想到。
陈乞儿见宋尹无意抢他吃食,便又大大方方的把一树枝拿上去烤,宋尹撇了一眼,又是条鱼。
镇上河只有了两条,且只有南边的河里有鱼,并且像是成精一般基本没什么人能抓到,怎么今天到处都见了鱼。
“你这鱼哪来的?”宋尹疑惑问到。陈乞儿满脸戒备,“为什么要告诉你。”
宋尹叹了口气,“想知道梁家小姐的名与字吗?”梁家小姐是镇上出了名的好看,虽因身体柔弱极少出阁,但偶一两次的出门便让镇上的人惊为天人,陈乞儿便是在一次梁家施粥济善中瞥见了门后的梁小姐一眼,便从此念念不忘,睡梦中都时常有呓语。
陈乞儿忽的脸一红“梁小姐天仙般的人儿,她的闺名怎么可以乱说。”
“就问你想不想知道。”宋尹没好气的说。
“鱼是从一个外乡来的中年汉子那拿的,他在那钓鱼,钓到了就往筐里丢,还说有缘者自取,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围着的人去拿,我实在饿的受不了,就挤开他们,从筐里捞了条鱼就跑开。”
“你怎么知道是个外乡汉子?”
“我认识的人可比少爷您多的去了,我说他是外乡人,他肯定就是。”陈乞儿讥讽道。
宋尹也并不计较陈乞儿言语中的讥讽,低头思索着为何几乎少有外来人的小镇一日间接二连三的来了外乡人。莫非都是为了那与齐策所言墓室有关的钥匙吗?
“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陈乞儿见宋尹良久不语,出声道。
“梁家小姐啊,单名一个沁,可好听?”
陈乞儿罕见的有些羞,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梁家小姐这么天仙般的人物,名字怎么会不好听。”
宋尹干呵了一声,随便找了个角落便草草躺下,闭目入睡。
城隍庙外黑夜低垂,星光璀璨。
睡梦中宋尹仿佛见到无数的刀剑从天垂落,有张白纸浮现,将无数刀剑纳入其中。
少年喃喃呓语“宋家有郎,如日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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