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
辰时。恰逢晓云舒瑞,罗袜新成。
通益坊,绣止府。
此处原是书圣贺卞居所,去岁贺先生因一纸书文获罪离京,这处宅子便空了下来。
直至今年年初,圣人亲设绣止府,便把这位于宫城东南隅的宅邸充公作了绣止府衙。
府内那棵伴了贺先生二十余载的银杏被齐根砍断,在原处安置了个硕大的日晷;府外日夜皆有骁骑卫驻守,寻常人再不敢靠近分毫。
昔年银杏华盖宾客满座的雅居改换匾额,新匾乃圣人御笔亲书,以“绣止府”三字书尽肃杀,抹去了贺先生留存在京安城中的最后一抹颜色。
此刻,绣止府的朱漆大门前站着个娉婷姑娘。
她牵着匹马,身上的玄色劲装沾了些尘土。三千墨发以一根红带束在脑后,眉眼英气,不似京安贵女肤白体娇。
她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御笔匾额,片刻后便收回视线,把手里的缰绳随意丢向身旁的骁骑卫校尉郑子石。
郑子石盯她许久了。
绣止府挂匾至今,这是头一位敢在这儿驻足良久的人。
他到她近前来是想赶走她的,但却莫名其妙的接住了她甩来的缰绳,好似以往替上峰牵马般顺畅。
但眼前的,不过是个碧玉年华的小丫头,纵使她形容桀骜,也只不过是个小丫头。
郑子石定了定心神,拧起眉毛喝问:“你是何人?”
女子看都没看他,只丢下了两个字便径直踏入府门:
“媱嫦。”
这名字,分外耳熟。
郑子石攥着缰绳琢磨片刻后陡然变色:“元州军那位?”
媱嫦却已经绕过了影壁,能回答郑子石的只有驻守大门两侧的守门卫。
他们看着上峰,颤栗着点头:“是。”
郑子石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眼中尽是懊恼。
是了,算着日子,这位也该到了。
近日因杂事烦愁,他倒是忘了这一件大事。
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旁的黝黑骏马,郑子石暗自思忖自己方才可否说了不敬之语。
绣止府的布置简单至极,最多的便是铜漏水钟。
冬至亚岁,百官休沐,然而媱嫦在府内只走了半刻,便有七八位捧着书卷行色匆匆的文吏从她面前路过。
无人理她,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京安禁猫三载有余,现下坊间诸多妖鬼言论。又偏生是在今日,圣人已前往迦隐寺祈福尚不知情,右骥卫把此事回禀至明德坊,长公主的意思是——让公子料理。”
“此事做好无功,有一丝疏漏却都是重罪,公子可有打算?”
轩敞的大殿内传出说话声,女孩子的声音,听音调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的。
门旁没有通传,媱嫦索性不再等,径直跨入殿门。
殿内只有两人。
一个是位妙龄女子,身量稚嫩,圆脸圆眸,却梳着男子发髻,方才说话的便是她了。
平案后坐着的男子拢着狐裘大氅,宫中式样,必是圣人赏赐。他面容憔悴,没有血色的唇微抿,瞧着不过二十余岁,眉间却已有了道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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