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不曾出言阻拦,杨千宜赶忙坐下抚琴相邀,轮琴三遍,梦华夫人羞涩一笑,只好轻提起衣裙走到堂中央。
“那臣妾就献丑了。”
梦华夫人今日身着蜜蕊色月缎镂蝶长裙,清丽颜色看得人眼前一亮;行走间裙裾上的镂空百蝶翩然若舞,华丽却不过分隆重。她本就身量纤细,在轻纱的衬托下柳腰更显得不盈一握,翩跹间轻盈更胜飞燕掌舞,顾盼间妍丽远比夷光响屐。
胡曲越弹越快,她身子也越旋越快,裙裾旋转散开,如一朵正在绽放的莲花。腰带上系着的昙花香囊四溢着香气,随着舞蹈在这宫室内蔓延。
一曲舞毕,风华绝代。梦华夫人胸腔上下起伏,立于堂下微微喘息着,杨千宜起身走到她近旁,谄媚道:“夫人身上好香啊。”众人的视线随着杨千宜的动作下移,她轻轻捧起梦华夫人身上的香囊,凑近了深嗅一口。
“这是昙花香囊。这昙花乃陛下亲手所植,承蒙陛下厚爱臣妾才有幸佩戴此物。”梦华夫人取下香囊递给她,温声细语地解释道,语罢望向皇帝那一眼柔情万千。
她转过头再看向身旁的杨千宜,四目相对之时,梦华夫人眼中含着难以琢磨的笑意。
正要脱口而出的话被杨千宜刹在嘴边,梦华这一眼看的她倍感古怪,心中忽然涌上一个念头——
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
奈何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众目睽睽之下哪有给她仔细思考的时间?再说,姑母这宴会本就是针对崔氏和梦华夫人而来,岂容她临阵脱跑?
她从进宫的那一刻命运便与姑母系在了一起,倾巢之下绝无完卵。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表情如常:“怪不得香味异常浓郁沁人心脾,原道是陛下送的。那今日我便是沾了夫人的光了,夫人能否让我看看一下这御赐的香囊到底有何不同?”杨千宜娇俏地望向皇帝,捏着香囊不肯撒手,像是小女儿家看到自己心爱的物什向父母撒娇讨要一般。
皇帝不疑有他,思忖着香囊也不是什么名贵物件,既然杨千宜好奇,那便让众人见识一下昙花也无不可,便挥袖允了。
杨千宜欣喜地打开香囊,毫无察觉梦华夫人眼中正在聚集的神采,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加深,整个人正随着杨千宜的动作而愈发兴奋。
这一局,终于来了。
杨千宜捏着香囊,顺滑的绸面在她手里滑溜溜的,手心沁出些热汗,她感觉到囊中似乎装有什么东西,解开束带和封绳,她从香囊里抽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
展开细看,竟是一首极为露骨的情书!
说是情书还是太文雅了,当说是艳书才对。
杨千宜心中本有疑虑,她分明记得自己并不曾放这诗词进去,但她一眼扫过这信上的内容,便知道这回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佳人玉足盈掌握,莹趾如玉润珍珠,颗颗可爱,叫人欲吞吃入腹;肤如羊脂诱君上行,循香而探源……”杨千宜只念了几句便猛然止住,羞红了脸将信纸扔出去,惊呼着“羞死我了!”,转而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把信纸捡回来匆匆折好塞进香囊,涨红着脸望着皇帝哀怨道,“早知道这里面装着陛下对梦华夫人的闺房情意,臣女就不打开了。”
堂下众人一个个如惊掉了眉毛,尚在这情书的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痴痴望着堂上亭亭玉立的梦华夫人,心中的震惊轰然如雷鸣。
这哪是什么皇帝的情意,这分明是头顶的绿意!
天子威仪,岂会写这种不入眼的淫词艳句!
那便只能是……
众人又纷纷望向李崇,见皇帝面色已是阴沉之极又纷纷低下头去,生怕殃及池鱼,此刻已经是如坐针毡,却又不敢出言告退。
皇帝的脸已经变得铁青,指间关节紧握的咔咔响,杨千宜的话如火上浇油般,他望着梦华夫人,倘若目光真当如刀,怕早就将那梦华夫人捅成筛子!
百姓头上戴绿帽尚且不能忍,何况一国之君?
“陛下!臣妾是清白的!这香囊定是被人动过了。”梦华夫人步伐不稳,如同受到什么巨大的惊吓,奔至堂中央跪伏在皇帝面前掩面哭泣,眼睛急的通红,真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臣女也相信梦华夫人清白!夫人清如谪仙,性格温软,绝不是秽乱宫闱之人!”杨千宜也陡然跪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她虚扶起梦华夫人的手臂,“夫人再仔细想想,最近可有何人接触过这香囊?”
崔贵妃闻言,喝茶的手一顿。
“这香囊臣妾日日贴身带着从不离身,晚上便挂在宫室通风处送香……定是有人趁这个时候偷偷塞进去的!”梦华夫人直起身来泪流满面,匆匆唤了自己的侍女小施上来问话,“这几日都是你值夜,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小施低垂着头,抬眼看过皇帝,怯怯开口:“奴婢,奴婢确实看到有人影从桐影台闪过,但是奴婢不敢说。”
“在陛下面前,有什么不敢说的。”杨皇后突然开口。
“奴婢看到,看到千宜小姐进过桐影台。”
杨千宜瞬间僵如石像!
她面色霎时由红转白,眼睛瞪得硕大,转身指着小施怒吼:“你胡说!陛下面前岂容你诬陷!还不快从实招来!”
“奴婢,奴婢确实是看见千宜……”
啪得一声,杨千宜怒极,抬手打了小施一耳光。
“贱婢!那日分明是贵妃去了你们桐影台,怎么懒得上我!”
堂下诸人的目光再次齐齐看向牵扯进来的崔贵妃。
“冤枉!天大的冤枉!”崔贵妃举着帕子在空中摇晃,娇柔造作地扯着嗓子喊了两声,面上却全没有焦急的神情,似是早就料到这事。她不屑目光扫过杨千宜,视线最后悠悠地转回到杨皇后身上,从容不迫的收回扬在空中的手帕,擦擦嘴角的茶渍后缓缓道,“臣妾确实是见过梦华夫人的香囊,那可是在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堂堂正正地见的,臣妾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摸到,就让夫人身边的小施捧着嗅了嗅。”
她眼角一斜,面带嘲讽:“难不成,本宫还会变戏法,隔着香囊往里面塞这……”
小施点点头作证,梦华夫人擦过面上的泪,铅华尽洗露出白皙的皮肤,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显得素净憔悴,她站在一旁“咦”了一声,诸人看戏的目光又转到她那。
“千宜小姐又怎么知道贵妃曾到过桐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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