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浮白苦笑一声,道:“我魔气太盛,此刻若非我极力压制自己,你也根本不能靠近我分毫。这里很好,我在这里倒也活得逍遥自在,你不必担心我。瞧见你和阿白在一起,我心中也欢喜。”
这样的话,从凤浮白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叫云清不敢相信。
“可我……原本就是魔族,你不必压制自己。”
凤浮白摇了摇头,“你现在……不是了。”
云清抬起自己的双手,他现在不是吗?
云清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躯体,若不是云清的魔族之躯,那就是沈御蛟的蛇妖之身。
他大病初醒,根本没有过多的计较这些,自然也从不察觉。
这其中定然还有更多的内情。
云清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的开始颤抖,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觉得窒息。
他抿了抿唇,还是继续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清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小小的羽毛,随着山洞里的丝丝微风,吹进了凤浮白的耳朵里。
那人的背影不自觉地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
随着凤浮白的转身,他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满头的白发,在那夜明珠的照映下显得更加凄凉和苍白,甚至映衬着凤浮白的脸都是毫无血色的。
那没有血色的脸上,却有一道一道黑色的,如同交错的树根一般蜿蜒曲折的痕迹。
那些痕迹从下巴一直延伸到面颊,很是明显。
云清伸了伸手,似乎被这样的一张脸吓到了。
凤浮白连忙重新戴上帽子,垂下头来,苦笑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凤浮白简直是天壤之别。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那么骄傲跋扈的一个人,变成了现在这样?
住在这样阴冷的山洞里,待在这样寸草不生的无涯之地,和一些狰狞的野兽为伴?
云清心中满是酸楚,连浮白都觉得他可怜。
她干脆背过身去,径直的往山洞外走去。
浮白很清楚,兄长喜欢阿清的。
或许阿清也曾经对兄长有些许感情,这对她来说也是很难面对的。
其实,早在来这里的时候,浮白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若是阿清觉得愧对兄长,愿意在这里守着兄长,她也并非不能接受。
可心理准备是心理准备,现实是现实。
真到了这样的时刻,面对着这样的场景,浮白很难坦然接受。
她站在山洞外,望着黄沙遍地。
兄长已经独自在此处三百年了。
这三百年里,只有她和琏夜会来看他。
似乎是担心浮白介意,凤浮白从来不曾跟她问起过云清的情况。
倒是听琏夜说过一两次,凤浮白问了他。
浮白心里知晓,凤浮白为了成全她和云清,做出了退让,远离云清。
为了让琏夜这个天君不背负骂名,只身进入了无涯之地。
浮白仰起头来,望着天空,眼眶有些湿润。
这里的天空都是黄沙缭绕的模模糊糊,让人感到压抑。
山洞之中,那黑袍男子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可怜我,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除了难看一点之外,我还和以前一样的。我在这里活得也很好,虽然这地方的活物都是些凶狠的角色,可他们都尊我为王,天上的地下的,什么恶人都有,也算是成全了我做天地共主的心……”
话还没说完,少年打断了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我?”
凤浮白沉默了许久,道:“也不算是为了你。”
他突然抬起了头,面带笑意的看了看云清,继续道:“算是……为了浮白吧,她因为我受的苦太多了,我欠她的太多,应该好好补偿她。”
云清不解,“你欠了师父什么?”
“也没什么,”他摊了摊手,“也就是占了她的神躯罢了。”
云清面上的神情更加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浮白看出了他的不解,道:“你师父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
云清摇了摇头,道:“她说,我见过你之后就什么都会明白的,所以,未曾对我提过只言片语。”
凤浮白挠了挠头,道:“这也难怪,你睡了这么久,她怕是早就紧张坏了,生怕自己跟你说了什么,惹你难过,一病不醒。”
“我……睡了很久吗?”
凤浮白伸出雪白的手指,掰着指头数了数,道:“大概有三百年了吧,这三百年她也很不容易。一面要照顾你,还要一面修行飞升。”
三百年?
云清很是惊诧,自从他醒来之后,从来没有问过师父自己睡了多久。
看着师父还是原本的模样,迎岚也还是迎岚,他竟以为自己只是昏睡了几日。
没想到,这一睡,竟然是三百年之久。
师父还要照顾他,还要飞升……
师父为何要飞升?
她已经是神女之躯,哪里还有可飞升的余地?
凤浮白摸了摸鼻子,道:“你也注意到了吧,你师父飞升了,如今是仙者之躯。很奇怪吗?我和她能够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岂不是应该更奇怪?”
他说的没错,云清的脑袋早就乱成了一团。
“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浮白淡淡道:“她为了让我活下来,自愿把神躯让给了我。”
云清紧张道:“那我师父……”
他的声音拔高了不少,叫凤浮白不自觉暗了暗眸子。
凤浮白浅笑道:“不用紧张,你不记得了吗?当初在你们魔族的冰窟里,你曾看到过的,这还要多谢你哥哥云杳。绯然死去的时候,他把绯然的尸体保存了下来,以此,浮白可以重新找到躯壳。”
师父重新做了凡人?
“事实上,我跟她本不是一体双生,你还记得在我母亲的陵墓里看到的幻象吗?父亲为了保住我的命,不惜让我寄生在浮白身上。我已经是魂灵寄生,又是半神半魔,你知道魔族的规矩,死后不能转世。若是我死去,就永远不能重活于世,但浮白不同。她可以在凡间历劫,那凡人之躯还保存的完好,可以重新做回凡人。”
云清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所以,凤浮白才觉得亏欠了师父。
只是可怜他自己,从来没有按照自己想要的人生去活着。
一生下来就被抽出魂灵,寄生于他人之中,如今也只能在这样的黄沙之中生存。
凤浮白却好像是再说旁人的故事,语气里带着些平淡和漠然,“只是可笑,我竟还天真的以为,我才是本体。若不是因为我,她不会被自己的父亲严格要求,也不会被自己的母亲讨厌。说到底,她的不幸的来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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