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应过来前面是送丧队伍之后,夏裕阳不再张望,他把另一个不省人事的剧组工作人员扶到墙边坐下,然后伸手把醉醺醺还不消停的钟正东架紧,自己站在最外边,以防这家伙作妖。
锣鼓声和唢呐声越逼越近,夏裕阳低着头,眼睛盯在自己的脚尖,眼角余光仍可见送葬人白色的孝衣下摆和漫天飞舞的纸钱。
眼见着队伍即将从身旁穿过,听得人心头发凉的鼓乐声也渐渐远去,夏裕阳松了口气,刚想带着两个醉鬼继续往前走,这时,平地陡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夏裕阳还未反应过来,就听送丧队伍中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突然停了下来,队伍前列还起了骚动。
“怎么回事啊,这风怎的来得这么怪?”
“前面出啥事了,是不是有人摔了啊?”
“摔啥摔啊,你看前面,老冯头大儿子扛的那引魂幡倒了!太不吉利了!”
夏裕阳听着队伍末尾那几个人的嘀咕声,抬眼往前面一看,果见一披麻戴孝的男子正手忙脚乱地摆弄一面引魂白幡,好不容易把缠绕在一起的幡布飘带整理好,重新举起引魂幡却发现那原本直溜溜的竿子,好似被什么重物压着一样,往一边弯去,怎么都立不直。
除了适才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这闷热的空气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那莫名“歪了头”的引魂幡,看起来着实诡异。
“这竿子是摔折了吗,怎的歪成这样?”
“看不清啊,你说这办的叫什么事嘛!老冯头那大儿子看着年轻力壮的,怎的连个幡子都扶不住,还给摔了!”
前头的嘀咕声不绝于耳,夏裕阳却定定地看着那歪得厉害的引魂幡,手心冒汗。
因着在乡下与夏爷爷一起生活的那几年时间,夏裕阳对丧葬方面的了解颇多,只见这面引魂幡的颜色为白,可见这逝者已有儿子或女儿传宗接代,但尚未有孙子,若逝者已有孙子,这引魂幡便该为红绿相间的花幡。
方才这送丧队伍从身旁经过的时候,夏裕阳隐隐瞟见那幡布“故”字前还有个“世”字,证明逝者未满60就已故去。至于那怎么也立不起来的引魂幡,看在旁人眼里,他们以为是那细细的竹竿摔歪了脖子,可看在他眼里,却是一干瘦枯槁的老者挂在那面,老者明显是魂体状态,正对着扛引魂幡的那男子破口大骂,显而易见,这应该就是送丧人口中的老冯头。
夏裕阳将一切尽收眼底,默不作声,心里却在思索:这所谓的老冯头一家,似乎看起来并不如表面那么和睦,至少这大儿子并不如表面那么孝顺。
在这乡下地方,寻常人家办丧事请哀乐队伍在外人眼里就是对逝者的一种敬重,因为请一支哀乐队伍的费用并不低,愿意花钱请人一路吹拉弹唱、敲锣打鼓送逝者走完这最后一段人间路,被许多人视为是风光下葬。
如果夏裕阳没有见到那老冯头的魂体,铁定也如旁人这般,以为这是冯家晚辈有孝心,想让家中长辈体面地走。
这引魂幡在丧葬礼仪中,喻意招引鬼魂、指引魂魄,好让逝者在黄泉路可走得顺当一些,别被其他阴物迷了眼,这既是生者对逝者的一种美好祝愿,也是生者对自己的一种慰藉,期许逝者走得安稳,自己在人间也可不那么挂念。
现在这引魂幡“折”成这样,可不就是刚刚别人说的不吉利吗?
“唉,要说这老冯头也是个命苦的,老伴早逝,几个孩子都在城市工作,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自己又过得清苦。去年听人说老冯家出了个宝贝,那传家玉佩似乎是个真的,几个孩子专门回了趟家,一家人高兴得快疯了。后来也不知怎的了,大房和二房吵起来了,直到老冯头病重,他家老大和老二都没回来看一眼,就冯家小妹一个人忙前忙后的,老冯头没享过什么福,生了场重病就走了。”
“不是吧!老冯家大儿和二儿这么没良心的吗?看起来不像啊,尤其是二房媳妇,那眼泪哟,大颗大颗地掉!”
“人呐,是不是真的孝顺,可不能看表面哟……”
在这样的唏嘘声中,夏裕阳若有所思,这大房和二房听起来很可疑啊,家父病重时不侍奉身前,现在人走了,却哭得这样肝肠寸断。看来老冯头这怨气,并非来得无缘无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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