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如龙斜斜卷去天空,城楼半边燃烧,人声嘶喊里,箭矢如蝗无序的来往城上城下,中箭的兵卒拖着“啊”的惨叫坠下城墙,乌泱泱的人潮退开,仍由坠下的身影重重摔死在地上。
不久,等待的沙陀步卒、番汉兵穿过大盾一一爬上云梯,沿着墙面左右延伸开去,是密密麻麻犹如蚁潮的一道道身影,中箭、刀、枪坠落,也有抱着守城的梁兵一起厮打落下来。
站上城墙的晋兵抱成团歇斯底里的往前推进,护着身后云梯上的同袍跟上来,一部分则跟随自家将校往里冲杀,气势上隐隐压过了梁军。
嘈杂的声浪远远传来,晋字飘荡的大纛下,李克用身披明光铠、红披风,目光盯着城墙攻防,不时下达命令,遣将带人填补攻势的空缺,不给守城的梁军片刻喘息的机会。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造反,被药儿岭打的一败涂地的沙陀头人了,鞑靼避祸期间,对于中原兵书重新审视翻阅,有着不少长进,尤其幽州一役,学来的兵法得以淬炼,到的眼下,进攻泽州已在他囊中。
一个时辰的鏖战,史敬思、李嗣昭的攻势掀到猛烈的程度,一旦拿下泽州,他便明白中原就在面前了。
至于那个父亲念念不忘的唐庭,过父亲一样,不过是个年迈的老人了。
“之前听说梁将范居实出城与存孝野战,想想就觉得可笑。”李克用收回思绪,笑着跟旁边的李嗣源、李存审等义子、将领提起前事,“有如此勇气倒是可嘉,可惜没甚脑子,若是和此城守将一起守城,想要攻克泽州,没有一月,怕难以全功。”
“呵呵,这不正说名,那朱温手下,不过一群酒囊饭袋?”李嗣源跟着笑起来,随后表情还是收了收,沉下气来,他用突厥话,继续道:“义父,虽说梁将无智,但还是谨慎为好,那朱温能从黄贼手下,做到如今尽得中原,岂是无能之辈。”
“嗣源是说,那朱温的援兵?”
李克用豪迈的挥了下手,正要说话,目光忽然看去别处,一匹快马越过阵前朝这边飞奔过来,这位晋王皱起眉时,那斥候翻身跳马,双手抱拳单膝跪下:“启禀晋王,发现西面二十里,有梁军兵马靠近。”
待让斥候下去,另一匹快马也从后阵赶来,李嗣源赶忙迎上两步,抬起马鞭:“何事!”
那令骑急忙下马。
“一支梁军骑兵迂回北面,欲袭我后阵!”
“义父。”李嗣源、李存审回头看去马背上的晋王。
李克用眯着眼睛,伸手扶着马鬃好一阵,并不显出惊色,只是呵呵轻笑两声。
“我若攻城,他们不来救,才有蹊跷,眼下显出身形,为父反倒不担心了,既然过来了,那就拉在一起打打看。”
似乎心里已有准备,手指点了点腕甲,闭着眼睛拿定了一些主意,招来令骑将命令悄然传达下去。
绿野延绵覆盖的视野之中,马步混合的三万军阵正快速奔行,赶往泽州战场,对于那边的斥候、巡逻的马队直接扑了过去,仓促间晋军小队难以抵挡,溃败的士兵被追着向后逃窜,不久又集结其余溃败的队伍,再次迎上,再败,扔下一千多具尸首、伤兵继续向东逃亡。
“怎的只有小股兵马?”
坐镇中军缓行杨师厚拿到捷报反而皱起眉头,旋即,勒令扫荡的前军停下,然而,消息传达前方,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追缴晋军小队的五千人遭到李存审埋伏,好在原野地势宽阔,能及时撤走,但也付出两千多人的伤亡。
得到消息的杨师厚并未发火,之前他没有跟晋军交过手,往日也两边不过小规模摩擦,也用不上他们这些将帅,此时一仗,反而是一种积累,让他重新审视对手。
“目前局势,对我们有利有弊,攻城极耗兵力,李克用此次南下倾尽所有,泽州势在必得,若是减弱攻城,那么城中兵将得以喘息,与我们里应外合,他不得不分兵盯着泽州。”杨师厚摸着漂浮的须尖,轻声了一句。
不久,整顿了损失的队伍,与其他阵列合并一处,以正面的姿态,浩浩荡荡推进泽州,同时,也拍快马去泽州各处城镇征调民壮、衙门公人入伍。
谷将三万余人硬生生推到四万。
入眼望去,旌旗林立蔓延开来,仿佛没有尽头般。想要设伏的晋军看到保持大规模军阵行进的梁军,不得不撤回预先的埋伏,回归泽州本阵。
八月初三。
两边仿佛有着默契一样,李克用撤下攻城的兵力,只保持万余人紧盯城防,带着五万兵马在泽州以西的平原与杨师厚展开交战,边缘地带双方斥候交手的同时,两军步阵开始试探性的接触,推进锋线后胶着起来,到的天色昏黄,两边轻骑一直按着不动。
夜色降临,杨师厚发动夜袭,两千着铁甲的重步为先锋,七千轻步为后,冲破对方营寨第一道防御后,遭到李克用设置的伏兵反击,双方从营寨杀到外面,夜色原野里,火光、人声惨叫,一直延绵到天色渐渐青冥,方才各自罢兵回去。
半道上,王彦章遭到李嗣源穿插绕后的兵马伏击,随后展开追杀,到的卯时二刻,旭日升上云间时,李嗣源遭到增援的刘鄩从侧袭击,王彦章回转杀回来疯狂反扑,斩首一千六百级,降两千人。
不久,两千人拉到战场,当着沙陀兵的面,一一砍下脑袋,堆成京观。
两边军队也在这一刻,都点燃了火气,两日来回攻防的战争变成拉锯争夺,就为喧出一口气来。
泽州以北,一支似乎被人遗忘的骑兵,此时停在潞州南面三十里,便不再前行。
林间搭起的凉棚,耿青看着送达的情报,忽然笑起来。
“李克用要糟了。”
“嗯?双方打的不分胜负怎么看出晋军颓势?”九玉摇着扇子探头看了一眼。
一旁,耿青将情报交给他。
“杨师厚用兵倒是有些厉害,他这是故意为之,一点一点将李克用的怒火转移到他身上,这样一来,泽州的康怀贞就有时间恢复不过想要冲破门口那支万余兵马有些难的。毕竟存孝也在附近徘徊,说不得这支黑鸦军,也是李克用做的另一手准备,出其不意给杨师厚来一个致命一击。”
其实他迂回北面,也是奉杨师厚军令过来,意在绕后袭击晋军后阵,但到的此时都没有动手,耿青也有些犹豫,被调到这边看似挣脱束缚,其实被战场隔绝到了北面,一旦撤离,就会被杨师厚发现。
果然,自己之前拖拖拉拉的小算盘,还是逃不过对方眼睛。
“打还是不打是个问题啊。”
与此同时。
也有人战事的胶着发起了脾气,李克用蹬倒了案几,目光之中布满血丝,旁边李嗣源、李嗣昭、李存审不敢过问,只得站在那里看着他。
“把李存孝叫来为父有事要问他。”
李克用扭过头来,目光犹如噬人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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