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很少见到乌鸦,可偏偏那天,大晚上去厕所的顾肖就听见了,多嘴的乌鸦在枝头发出嘎的声音,又钝又尖。他头顶是夜空,顾肖披星戴月地出来上厕所,还被乌鸦吓,是个人都有点火,更何况今天还被老师骂了一通,说他这种人考不上好大学。
妈的,那破老师以为自己是算命师吗,还是天神下凡给他定了命。
顾肖的眼镜度数有三百多,他出来也懒得拿眼镜,借着头上月光晃晃悠悠地走,走廊的灯傍晚时候没亮起,现在依旧没亮,周围一片黑漆漆。他两手插兜,装作满不在乎,耳边却还魂荡着那老师笑眯眯的劝导。
“顾肖啊,老师是为了你好,这个成绩上不了本科。你家就你母亲撑着压力,上个职业大学那开销大得惊人,一年就两万起步,还不如现在就去职业高中,提前学一手本事,也不坏,对吧?”
“学校给你操办转校手续,并且第一年免除学费,这是老师尽量给你争取到的福利了。你都高二下学期,依旧吊车尾,还不如去职高从头开始。”
上完厕所,顾肖提了提裤子,撅着嘴不开心地想到,那破老师是谁啊,老子见都没见过,就来操心老子了,好他妈感动。
现在是上晚自习的时间点,几乎没人从教室里面出来,厕所安静得能听见“滴答,滴答”声,是厕所的天花板湿透了一小块,滴水作响。学校的厕所依旧没人修理,学校的大门还是那么崭新光滑。顾肖的耳朵向来好使,这滴答声就没消停过,还有一个细碎微微的声音,是女声吧。
断断续续的,从暗处传来,仔细一听好像来自厕所地下,又好像来自厕所的天花板处。
“救救,救,救救我吧……”无力又无助的声音,充满了凄凉。
“不救我,你就去十八层地狱忏悔吧!”
跟艾陌一起上厕所的女孩讲完故事,两手举高,每个指头都发力弯曲,张牙舞爪,作势要想向艾陌扑来。艾陌无奈地撇了她一眼,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蹦,说道:“最后一句下地狱是你私自加的吧,哪有之前是无力,后面就能大吼出来的人。”
“哪有人会在男生厕所求救嘛,肯定是女鬼,这样改编很合情合理啦。怨恨的女鬼,会诅咒每一个不帮她的人,肯定会诅咒的!”女孩不服气,嘟着嘴辩解道。
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艾陌和女孩匆匆忙忙赶回教室,却还未打上课铃。
教室聊天欢闹,有一圈人围着正在大谈特谈。有个外面套着校服,里面穿个黑衬衫的男学生,手握一瓶冰可乐,嘴巴笑出白牙,眼角也满是笑意,欢乐浮于脸上。说话是又风趣又逗乐,而另外四个学生正听着呢,显然以讲话那人为中心。
“我上次跟刘恒他们去操场打篮球,刘恒突然说他手表找不到了,找了一路,离操场越来越偏,结果还没到晚上呢,刘恒他就被吓得,说是有啥东西在草丛,把他的腿吓得有点软。我一把拖着他,才回来了。”他说完就敲了敲刘恒的肩膀。
女孩拉拉艾陌的衣袖,侧头到艾陌耳边悄声说道:“他就是顾肖,运气特别霉,这几天被老师找了好多次,但是人还不错。”
艾陌点点头,跟她一起小声说话:“那你觉得安阳景是什么样的人?”
“嚯哟,这我还真不了解,虽然大家彼此相处一年多了,但你懂吧,就是总有一类人会发出距离感。那种你伸手触碰,好像离得很近,其实看他的眼,他却在云上离你很远。”女孩拉着艾陌,一边说一边叹气。
高中生活,大概就是不断地上课和不断地做题,仅有的十分钟下课时间也会被老师占用一部分,在匆匆忙忙中拼命地学习,在偶尔的休息中尽情地聊天,似乎有用不尽的精神去搏得更多的时间。
夜晚八点五十分,第二场晚自习结束,走读生们该回家了。
学校大门外,站着几个等待中的家长,但大部分学生是自己一个人回家。街边的路灯比老一代路灯高了不止一倍,白色的路灯打出一大片的清晰路况,背着厚实书包的学生拖着一身疲惫回家去,而校门外的小吃推车早已经准备就绪。
“美味的手抓饼、炸土豆条,同学不来一份吗?”
“鲜香美味的小馄饨,刚出锅热腾腾,六块一份咯!”
安阳景放空着大脑,从一个个小吃摊悠闲走过,晚风吹拂他的脸庞,眉目如画,乌黑的头发因为柔软微卷,随着晚风轻轻摇晃。美少年忧郁地眼神藏在银框眼镜之下,心里想的却是:又是无聊而平凡的一天。随后发出了中二病十足地叹气,在旁观者忍不住地多想,忍不住地心疼。
“嗯?”安阳景的肩膀突然被人从后背拍打了一下,热气腾腾的红豆鲷鱼烧递在了安阳景眼前。
安阳景有点懵逼地接下红豆鲷鱼烧,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少女,少女左手递给他一个,右手还提了两个,扎着马尾辫一晃一晃,他认真地闻闻,能闻到一丝丝的茉莉花香,十分的淡。
“艾陌?”他的声音磁性又温柔。
“卧槽,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艾陌状似惊讶,笑着对他说道。
安阳景反倒很认真地点点头,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你是今天才来的转校生,但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金九州的大型商场,就是那个,玩游戏成功的赢家才能买衣服打折的活动,你玩枪很帅。”
如果在之前,有人问艾陌,某个人夸你,你会不会因此对夸你的人增加好感。艾陌绝对是内心如死水般平静,并反向调侃道:夸我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你莫非会害羞?
现在,她错了,她害羞了,她还听见了心脏的扑通扑通。她的脑子回放着目若朗星、朱唇皓齿的安阳景穿着校服,一脸认真地夸她:你玩枪很帅。
艾陌恍惚听到安阳景问她:“你耳朵怎么红了?”
笨蛋,不要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