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生了!
哈、哈哈哈——
墨书远,你想不到吧,终究是天不亡她!
慕惜辞捂住脸,无声大笑,孩童单薄瘦弱的肩膀也随着那笑剧烈抖动起来,这让刚放下药碗回头的灵琴吓了一跳。
“小姐,您怎么了?是想家了吗?”灵琴扶住慕惜辞,满目的忧色几乎要溢出来。
“没,灵琴,我这是高兴……我这是高兴!”慕惜辞道,大笑之中突然抱住灵琴纵声大哭,堵在心头数年的情绪一朝得以发泄,决堤的泪水迅速将衣衫打穿——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啊!
灵琴,父兄,阿姐,这十二年她无一日不在怀念,无一日不在忧心!十二年,四千三百二十多个日夜,谁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世人只见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却不知她早在多年前便已家破人亡!
那么些年,她不止一次的后悔,为什么清醒后没能即刻赶回京城?若她早些回来,阿姐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墨书远手中?兄长是不是亦不会在战场中丧了命?
尔今她重生了,长乐二十二年,她还不曾回府,山匪亦不曾劫道,一切都不是定数——这是昔年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竟都成了现实!
来得及,都还来得及,这辈子她定不会让墨书远踏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他和慕诗嫣欠她的、欠阿姐的,欠整个慕国公府的,她要一点一点,一丝不落的讨回来!
“是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国公府了,小姐高兴理所当然的,灵琴也跟着您高兴!”
灵琴红着眼眶嗓音微哑,她可怜的小姐出生便没了娘,险些被承受着丧妻之痛的国公爷掐死在襁褓中,不出两日又被婶母诬陷成什么“克父克母”的孤煞之命……小姐刚过三岁就被送到这离着京城百里远的小庄子里养着,如今七年有余,总算是熬出了头。
慕惜辞没有回她,发泄过后她的思绪已然渐渐通明,她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刚察觉自己重生时的那股兴奋退了去,头脑异常清醒。
眼下最重要的,是得想法子解决那伙埋伏在回京必经之路上的劫匪。
慕惜辞略略敛眸,在她记忆中,这两日军中突生事故,将本应前来接应的兄长临时叫了去,她只得随着管家和小厮,带着灵琴,独自回京。
而后便在半路遇上了山匪,管家与小厮拼了命的将她与灵琴推了出去,灵琴更是为了保护她惨死在乱刀之下,她逃路时不慎跌下山崖,不省人事,被师父捡回了流云观。
她醒后脑内混沌一团,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师父给她取号“妄生”,教她奇门卜术、内功医理,她跟着师父在观中生活五年,直到恢复了记忆才得以真正回京。
只那时她父亲早已折在大胜归来的路上,兄长亦在前线领兵,长姐被人半逼半迫的上了花轿,她慕国公府离着大厦倾颓仅剩一线。
慕惜辞闭目,慢慢吐出口浊气,前生之事思来太痛,好在今生这些还未尝发生:“灵琴,庄中可还有黄纸朱墨?”
“朱砂还有,黄纸的话……啊,中元节时还剩了些。”灵琴思索着回答,心中略略生了好奇,“不过小姐,您要这些做什么?”
“打表文。”慕惜辞勾唇笑笑,信口说了句胡话,“我这病将好不好,眼见着要回京了,索性烧两张表文,送一送前尘……回京之后,可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这样……也是,回府后可就是新生活了,是该跟过去告个别。”小姑娘被说服了,煞有介事地点了头,表文又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祷告上天的文函罢了,这庄外三五里之处就有一座老道观,她们平日无聊可没少去道观附近玩耍,小姐生病能想到这个,倒也正常。
灵琴想着取来了黄纸朱砂,慕惜辞接过,从容万分落了笔,这玩意她前生做坤道时便常打,后来做了国师亦不曾落下。
——两军交战之时亡魂无数,她做不了别的,只好替他们送送行。
“好了,灵琴,你先去准备一下送表文要用的东西。”慕惜辞撂了笔,轻轻呼出口气,灵琴应声,一路小跑出了屋。慕惜辞看着她的背影心下一松,赶快重新提了笔,麻利地绘出两道黄符阵局,又迅速吹干了宣纸,将之仔细叠好,收入袖中。
她的道行没退,但十岁的身体委实太过孱弱,能起卦卜问已是极限,让她空手定转八门……她怕要当场再翘一次辫子。
难过,回京后她定要缠着兄长带她一同晨练,别的不说,得先把身体练好。
慕惜辞皱了皱鼻子,院中传来一阵叮咣响动,灵琴扒着房门冲她挥手,小姑娘的面上仍带着小跑后的点点潮红:“小姐,准备好啦!”
火舌舔舐着落了朱字的宣纸,腾空成一道浅薄的青烟。慕惜辞仰头望着那缕慢慢升起的烟尘,黑瞳深处清明一片,这两道表文,一道烧给前生惨死的爹娘兄姐,一道烧给从前的自己。
今生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慕惜辞在心底暗暗发誓,继而缓缓收回了目光。送过表文后,她与灵琴安安稳稳的等待启程之日,却不料在出发前的那个傍晚,庄中来了客。
“小姐小姐,庄外来了好一队人马,为首的侍卫说他们是七皇子府的人,奉了他们主子的命接您回京,庄上的老管事拿不定主意,小姐您快去看看吧!”灵琴撑着院门喘着粗气,慕惜辞闻此一懵——七皇子?
墨君漓?
他们国公府什么时候跟他拉扯上关系了?
“我知道了,这就去。”慕惜辞抬手按了按发痛的眉心,叹息一声,起身对镜整理好衣装,不疾不徐赶往庄前。
正如灵琴所言,庄外果真堆着一大队人马,为首落地牵马的黑衣侍卫神情肃穆,气势凛然,身后跟着辆素雅低调却又不失奢华的宽大马车。
慕惜辞眼尖,老远便瞅见那马车两侧灯笼上绘着的标志的确是七皇子府的,前世她回京时,墨君漓早已亡故多时,皇子府却被老皇帝小心保存下来,她某次路过府门瞥见了其上的标志——那图案与这灯笼上的别无二致。
“李伯,出什么事了?”半大孩童的嗓音干净软糯,面对这状况颇有些手足无措的老管事李伯循声回头,绷着的面容缓了缓:“小姐,您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