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妍看了一眼快要黑沉的天色,犹豫道:“不如我一边舞,一边歌吧。”
她取下头上的蝴蝶钗,将满头青丝用发带束起垂于脑后,独留一缕青丝顽皮地拂在胸前,起身翩翩起舞。
月亮不知何时露出脸来,洒下月华。小妍的裙幅褶褶,如月华般流动,轻泻于地。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舞动在天地间。
这边厢,三兄弟个个长大了嘴巴,涎水流了一桌子,苍蝇和蛆在涎水和腐烂的猪头肉里飞舞着,大哥看得入迷了,嫌这些虫子恼人,吧唧一巴掌,拍死一群。
歌声在空旷的客栈里回荡着,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就连张程,也忽视了桌上肮脏的污垢,靠在上面,欣赏着小妍的歌舞。
而在小妍看来,她只不过是在一片黑乎乎的废墟之上,孤独地起舞,唯一的观众,只有张程。
伴着轻快的舞蹈,她又接连唱了几首曲子,这些音符,在乱世,可能会被俞朝某些文人称之为靡靡之音,但是对于在场的亡魂而言,便是世界上做美妙的声响。
在他们有些的生命里,对于艺术的理解,仅仅存在于砍柴时吼着几重嗓子的山歌,和红白喜事时,山民凑着热闹的歌舞。他们从未见过一个衣着清丽、容貌秀美的女子,专门为自己开弹琴、跳舞、歌唱。
夜畔,清风微微吹过脸颊,小妍扬起的发丝缓缓落下,轻轻拨弄一下,清脆的声音从她夜莺般甜美的嗓子里流出。萦绕在耳畔,与这轻灵的夜色交相呼应。
亡魂或许不能理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意思,但是小妍给他们带来的心灵震撼,纵使他们已经死了,肉身早已腐烂,作为亡魂,依旧能感受到花前月下的美妙。
站在龙门客栈里的张程,看见头顶的木梁,化作木屑,纷纷扬扬洒落,楼梯开始缓缓坍塌,瓦解成粉末尘埃。
而三个亡魂的身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示,化为碎片。
张程眼疾手快,抽出背后的画卷,哗啦一声在空中卷开。
画卷如一片草席,在空中晃晃也悠悠,飘落下来,盖在小妍的古琴上。
只见这画卷上,右上角的方格中,龙门客栈的桌边,出现了三个食客,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张程定睛看去,三位食客正是方才的三兄弟。
三人侧头,笑着端起酒碗,向张程敬酒。
他端起两只酒碗,对小妍说:“你过来,给我的朋友敬酒。”
小妍这才停下舞步,娇喘着,用纤细的手臂擦拭着汗涔涔的额头,接过酒碗。
“三位兄弟,一路走好!”
一饮而尽,而画卷也永远定格在了敬酒的刹那间。
一行苍劲古朴的隶书,从画卷底部慢慢浮现,像是沉落在水底的礁石,浮出水面。
“亡魂进食图。”
小妍看着古琴上覆盖的画卷,好奇地问道:
“张公子,你带着一卷空白卷轴,可是要在此作画么?”
张程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
将小妍送回怡春楼之后已是半夜,张程骑着小毛驴,回到了画馆。
在狭窄的阁楼里,他在窗前摊开《众生图》,亡魂进食图闪烁着白色的光芒,盖过了桌上幽暗的烛火。
黑无常的声音突然响起:“完成度,十分之七,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