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怀朔,即是茫茫原野,天地呈现出一派青绿色。
坦诚讲,正光五年的气候还算温暖,原野上的苜蓿草铺成了厚厚的草甸。
晨曦斜照中,延绵不绝的阴山壁垒散发出一抹暖意,不时可以见到寻找水源胡奔乱窜的羚羊,这一幕,让困守孤城、疲惫不堪的士卒很想躺下去,睡到天荒地老。
但是此间将佐谁也无闲心看云卷云舒,因为他们正陷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想要抵达朔州,就必须突破前方的拦路虎——卫可孤。
尽管卫可孤可能受限于白道径李叔仁发起的攻势,不会倾巢出动,但只是派出一支偏师,也足以让两千怀朔军士惶恐不安。
步骑疾行一夜,东方白一行进入了叛军活动频繁的区域,腥风血雨的激战随时可能展开,军中每一个人都变得谨慎起来。
镇军经过虎山之时,担任前军先锋的贺拔胜突然勒马停住,却见那马匹鼻翼翕动,双蹄跃起,发出高亢的嘶鸣。
贺拔胜回首向贺拔岳、东方白打了个停止前进的眼神,一抖缰绳,骑乘的骏马长嘶一声,风驰电掣般奔向前方,奔上了一道缓坡。
山谷两侧的山壁在拂晓前的黑暗中森严静穆,此处彼处的岩石阴影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隐藏其中。
望着前方的深幽之处,东方白亦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他们这支残兵在赴一场盛宴,一场杀戮和死亡的盛宴。
面对如此险峻的形式,东方白胸中也没有了底气,转身向李虎、杜达二人表示歉意:“文彬、朔周,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你们了?”
说实话,东方白此刻的心境还真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劝得一生唯谨慎的临淮王出兵,偏偏武川城在这个时候陷落。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对自己不错的上官,偏偏他要为朝廷尽忠。
好不容易忽悠到了唐太祖李虎,却又将人家带入险境。
“老子就想苟全性命于乱世,求个温饱,求个生存,怎么就这么难呢?”
“贼老天,为什么偏偏跟老子过不去!”东方白越想越愤怒,出离的愤怒!
明明自己没错,但为什么这个世道就是不让自己活?
因为这个世道错了?
世道错了怎么办?
好办!
要么一死了之,要么将这个狗日的世道扭回它本该有的样子。
不说为了天下苍生,至少先把自己活成个人样。
不用见了权贵卑躬屈膝,不用面对强权无能为力。
李虎倒是没有表露出怨言,坦然说道:“说连累谈不上,归根结底还是我觉着你胸中有豪气,愿意跟你去怀朔”。
杜达撇撇嘴,对于东方白表示的歉意置之一笑:“东方郎君说的什么话,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敌军来了,咱杀出去不就是了,何故做女儿状?”
东方白一时无言,挠挠头。
贺拔胜按住李虎、杜达肩膀,放声大笑,俨然一副带头大哥的气派:“好,算我没白教你们用兵、骑射。”
当然,贺拔岳也是有着狂傲的资本,李虎、杜达、杨忠、独孤如愿、宇文泰……太多太多的武川豪杰都曾跟他们兄弟二人学过骑射、用兵。
更莫说,他还是六镇武人之中唯一一个入过太学之人,用二十一世纪的话讲,贺拔岳是内蒙古地区唯一一个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