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夏与云锦错身而过,进屋见自家主子站在窗前对着外面空无一人的院子嘴角轻扬,似在回味什么。瞧主子今日心情不错,不似前几日那般郁烦,鸣夏凑趣地说:“五爷在想什么开心事?”
萧执淡淡回应:“没什么,忽然觉得这养伤的日子或许也没那么难挨。”
鸣夏听得一头雾水。很快,萧执的行动让她知晓了答案。
不一会儿,萧执不顾众人的反对,坚决要走出屋子去院里溜达,还不让人跟着。溜达着溜达着溜到后院。
自娶了方夫人后,萧执未再进入后院,今日偶发兴致,想要看看这位方夫人平日里在后院忙些什么。
抬脚跨入这第三进院落,院里布局与第二进院落无甚差别,两株粗大的榆树,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萧执脚下未停留,从正院穿过,进入正房。小桃听到脚步声,从里屋出来,见来的是五爷,神情一怔,随即施礼禀道:“五爷,夫人在后厨,五爷稍坐,奴这便去请夫人来。”
“嗯。”萧执点点头,于前厅坐了。不一会儿,丫环小夭捧着茶果点心上来。
“夫人的书房在哪里?”萧执问这名丫环。
小夭迟疑了片刻低声回道:“禀五爷,在东边卧室边上。”
萧执便起身往卧室方向去,见状,小夭紧张地张开嘴,想要出声阻止,可想到对方身份,又哑然住了口。夫人的书房从来不许旁人进,可不知道这五爷算不算旁人。
萧执一路走来,已然发现,这位方夫人不简单,越是走近她的活动中心,越有更多新奇发现。客厅简明大气又极富文化底蕴的布置彰显这位方夫人见识、气度不凡。
而卧室里的陈设却更多显露出其心思细腻、感情丰富且多才多艺。女孩儿家爱美、爱香、爱精致、甚至爱吃零嘴的品性她一样没少。
萧执目色新奇地打量卧室里一件又一件奇巧物事。在京城,没少观览女子的闺阁,实没想到,在京城之外,在自已的家宅后院里,见到了平生所见最是别具一格,最是雅致有趣的闺阁。
墙上、绣屏上的字画,独座上的插花,香气的来源全来不及细察,只那栩栩如生猫儿绣屏、大大小小色彩鲜艳的络子、样式繁复丽致的窗花、竹篾编织的小动物们、情态各异的面人彩绘等等已是让人目不暇接。未及清理的废料篓子显示这些精巧物事全出自方夫人之手。
云锦听说五爷去了自己的居院,眉头一紧,旋风般急奔向居院。进了院门放轻了脚步却未放缓步子频率,穿堂入室,直至书房,见五爷坐在书案前,正要拿起书案上摊开着的一本书。
云锦急步冲上去,将书收起,反手置于身后。
萧执其实才刚刚坐下,适才听到云锦脚步声莫名心虚慌忙窜进书房。书案上的书还未来及看一个字,但在云锦合上书本的时候,瞄见了书名《牡丹亭》。
“你怎么看这种书?”萧执肃着脸看向云锦。
云锦先是羞,继而恼,恼眼前之人突然闯进自己的领地。转念一想,整座宅院都是他的,他要检视自己的宅院无可厚非,怪只怪自己这段日子过得太适意,以致疏懒大意了,让他看到自己的私生活。
萧执转头去看书架上的书,见品类繁多,地理、食谱、医药、人物传记……杂七杂八。
“你这些书哪来的?”萧执又问。
“朋友送的。”云锦局促回应。
“什么朋友?”
云锦紧抿双唇不语。
萧执见云锦隐隐有些抗拒,不再追问,谆谆道:“看书启智求知、开拓视野是好事,但不要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以免误入歧途。”
云锦抬眸望向萧执,颇觉不可思议,他这语气不似责备而似劝诫,仿如兄长规劝妹妹一般。殊不知,她放在背后的手心里早已沁出了汗,在方家,若是叫人知道她看杂书,少不得罚饿三天。看五爷这样子,显是没打算惩诫自己。实不敢相信,原以为的劫难当头竟是没有的。
萧执不知云锦所想,见她定定望着自己,只以为她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遂耐心解释:“京城里有那种专讲书生小姐情感艳事为营生的女先生,常出入富贵人家后院。不少小姐、妇人听了女先生的说书后,性情大变,为追求理想生活,寻事生非,弄得亲人失和、家宅不宁,甚至家破人亡。
才子佳人的故事从来只有书上有,写书的人也只不过是创设一个虚幻的美好意境博人一乐。如果看不清这点,没有基本的辨识和自持能力,还是不要乱阅书的好。”
听萧执言语,竟是守旧派的,云锦不免想起他与闻阁老家闻大小姐之间的事,很想问,他对闻小姐是否还情深不移?
其实三年前,云锦见过萧执,并非她有意去关注他,而是萧执当时的举动太过惹人注目,恐怕京城多数名门闺阁女子皆或多或少对他有印象。
那时,方家在京城还是有些名气的,父亲时任礼部右侍郎。太后四十寿辰,邀请众多京城权贵携眷属入宫飨宴,父亲也在受邀之列。
云锦随嫡母还有两名未出阁的姐妹及一个哥哥入宫参加寿宴。只记得宴会繁累而无趣。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众人纷纷离场。
来的人太多,官道一时拥堵。在原地滞留太久,又是暑热气候,许多人心生燥烦。有些人便想以官谋私,闻阁老便是其中一位。他那跋扈的仆从勒令前面的马车为其让道。
官道本就无多少余裕空间,强行辟出一条车道,逼得人仰马嘶,骚乱不已。
闻阁老家共四部马车,不知怎的,原本头尾相连的四部马车被阻断了,而后,混乱的人群车马中传出男人刺耳的喝骂声,女子们叫喊哭泣声。紧接着传出更多人的怨艾声、叫喊声,从断断续续的言词中听出有多部马车发生侧翻,有人被压伤。
嚣闹声持续了一阵子,忽然一位华采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往那执闹中心去。未几,少年宏亮的声音响起,不久,混乱中心得到有效控制,人、马、车皆归了正途。
少年从地下拉扶起一位女孩,放在自己的马背上,少年则牵着马往前去追赶女孩的家人。
那少年便是安定候府的五爷萧执,那被施救的马背的上女孩是闻家大小姐。对于此事,众论调不一,有人说少年趋炎附势,有人说少年智勇兼备。
云锦只是觉得那从自己车旁经过的男女很是亮眼。彼时,未料得到,那少年日后竟与自己有牵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