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觊觎了这份力量,这也是我们必然要承受的咒诅。我们活在世间时刻如临渊而行,稍有不慎就会堕落下去,等待我们的就是无止境的深渊。”
“屠龙者终成恶龙。”源稚生神色间满是嘲讽。
“可以这么理解,因为龙血本身就是一种诅咒,是龙类对我们的诅咒,也是我们命中注定的悲运。”橘政宗目光凌然。
“悲运么?”
源稚生看着炽烈燃烧的炭火,呢喃着这个词汇。
“是啊。”橘政宗苍老的脸庞上露出感慨,“稚生,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北欧神话里命运三女神纺出命运丝线再把它拉长,最后又剪断的故事么?”
“当然记得。”源稚生一脸追忆,“当初你说,你恨不得在命运女神的胸口上狠狠刺一刀,这样的话,那三个女人就无法像摆弄玩具一样的摆弄他人命运了。”
老人沉声说:“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只是说出一些不甘心的话罢了,人的一生就是这样,有生便有死,因为有了相遇之美,才有离别之悲。生与死,离别与相遇,这些看似矛盾的对立,如此才能构成一个完美的环。”
“这么说老爹你是要妥协喽?”源稚生微微挑眉。
“混账,我当然不会。”
橘政宗沉声说:“正是因为这种矛盾的对立,我们才要有勇气将其打破,因为这种所谓的完美之环,实则是扭曲的,畸形的。
又比如死亡,谁又愿意死亡呢,如果可以永生的话。”
源稚生没有说话。
他能够感受到老人体内的勇气,亦或者说是杀气。
对猛鬼们的杀气。
那是一种巨大的决意。
所谓混血种的进化药就是一条走向堕落的路,一旦肆意扩散,只会引发更大的堕落。
源稚生完全能够想到,一旦这种进化药普及下来,必然会有很多混血种趋之若鹜。那些混血种因为自身血统的缘故而不容于这个世界,堕落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情感、金钱、地位、权力,太多太多……
尤其是那些潜在的血统失控的混血种,他们就像是沉沦在黑暗里的蛾子,而进化药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炬,一旦出现,他们哪怕烧死自己也会疯狂的扑过来。
因为在他们黑暗的生命里,只有那一刻才是真正活过的。
这是血脉的悲哀,漆黑的诅咒,没有混血种能够避免,到那个时候整个日本,甚至是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藏在暗处的敌人在磨牙吮血,他们不惜发动战争,哪怕让整个世界流淌猩红刺眼的血。
“稚生,你准备好了么?”
“不管这件事背后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敢触碰禁忌之门,就必将接受审判。”
源稚生猛然拔出身旁传承有序的斩鬼之刃,湛青色的刀光照在他那张冷峻的脸上,狂暴的风雨从窗外吹进来,狠狠荡起悬挂在一旁的风衣,猎猎作响。
橘政宗抬头看去,仿佛看到一个随时会踏上战场的武士,气息萧杀凌冽。
“好一个接受审判!到时候老爹必然在你身边跟你并肩作战!”
橘政宗声音激荡的说。
“咳咳,老爹,这么说来,如果打胜这场战争,我是不是就能够去法国蒙塔利维海滩卖防晒油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芬格尔那群人感染,在橘政宗满脸随时会慷慨就义,英勇赴死的严肃时刻,源稚生突然有些脱线的说。
“混账,你难道就这点出息么?”
橘政宗喝斥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如果真的除掉猛鬼众这个毒瘤,那么蛇岐八家就会成为日本真正的掌权者,到那个时候,整个日本都会向这个大家族臣服。
对于这份巨大的权力,它未来的继任者却想着去法国卖防晒油,简直是岂有此理!
“哎呀呀,老爹,你知道的,我就这点出息。”
源稚生直言不讳的说。
他当然知道,一旦猛鬼众覆灭,巨大的权力就会朝他依附过来。
可源稚生志不在此啊。
他的鸿鹄之志在法国那片海滩。
每年夏天,那里的海滩上能够看见几十万近乎赤裸的女人,她们身穿各种款式与颜料的比基尼,极尽性感妩媚之能事的仰躺在金色的沙滩上,就像是从海底深处上岸的美人鱼。
而这时候,源稚生就会戴着遮阳帽行走在海滩上,手里提着装有各种防晒油的木盒子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美妙胴体间穿梭,如果遇见身材格外出众的美人,他就会主动小跑过去,殷勤的赠送试用装以及免费涂抹服务。
为此他甚至不惜去中国钻研推拿医术。
哪怕过了夏季,海滩上的人渐渐少了,源稚生也丝毫不慌,他会锁上自己的小店,然后屁颠屁颠的去巴黎领失业救济,然后等来年夏季再开业。
源稚生点燃一根柔和七星,深深吸了一口,心中不由得美滋滋。
话说那样的生活滋味岂不是妙极了,睡觉的时候枕头下不用塞着枪,喝酒可以喝到烂醉,甚至也不用担心黑暗里会扑出来一只只食人恶鬼,深夜更不会做起腐烂的梦,梦里男孩一脸怨恨的盯着他,甚至用长刀一刀刀洞穿他的心脏,猩红的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你……”橘政宗眼睛一瞪,不过在看到青年眼中深深的憧憬后,又不由得苦笑起来,“好吧,你开心就好。”
其实橘政宗内心也时常会活络起来。
如果源稚生真的能够摆脱掉冥冥中的悲运,又何尝不是人生的美事。
只是——
可能么?
就像是中国古代那些武林至尊金盆洗手,从此决定不再过问江湖之事的时候,要么是有人当场砸场子,要么是在当晚被灭满门。
有人说江湖在哪里,其实在你拿起刀的一刻,就已经踏入江湖。
想要抽身,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哪怕你已经放下手里的刀。
“那绘梨衣呢?还能让她跟你去法国一起卖防晒油么?”老人笑骂道。
“这个嘛……”
源稚生抓了抓后脑勺。
绘梨衣自从回到家族治疗后,被龙血侵蚀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目前仍在昏迷,可就在其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女孩竟然无意识的在睡梦里喊了“秦夜哥哥”五百二十次。
尽管是用简练的词组,而且说得极为模糊,但的确是咿咿呀呀的说话了。
也喊了源稚生一次。
那一次是让他去什么胡辣汤的地方,总之女孩在睡梦里说得断断续续,一共也没说几个字,他也听不真切,心说这小妮子还算有点良心,没把他这个哥哥完全忘掉。
想到这里源稚生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原本是想着带绘梨衣一起去法国,然后给她找个能够抗住她暴击的男孩,可现在看来,男孩已然就在身边。
而且还是那么强大,到时候说不定跟秦夜还能生个龙宝宝。
不知不觉间,源稚生嘴角缓缓掀起,像极了某人的姨妈。
“决战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来自学院的贵宾们,他们可都是昂热的王牌啊……”
老人语气深深的说。
把手里的邀请函丢进了火炉里,上面狰狞的鬼字在火焰的灼烧下越发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