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这都快辰时了,再不起怕是请安就要晚了。”
谁?请安,哀家这终日浑浑噩噩的,即便是真的请安,哀家又哪里起得来。随她们去吧。
“姑娘,姑娘。”
说话声音未断,一张热帕子便贴在脸上了。
“放肆!”杨文婉又或者说是祯太后冷着一张脸目光寒寒睁开眼坐起,盯着床榻前的人。
在看清面前人的瞬间,杨文婉的目光由寒转讶,满眼的不可置信。
“姑娘,婢子也是属实没法子了,这都辰时了,你再不起,怕是去岚玉轩请安就来不及了。”眼前的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梳着简单的双丫髻。
“含书?”杨文婉仔细睁了睁眼,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笑盈盈的小丫鬟,坐着愣了半刻才小心翼翼地张口唤她名字。
“姑娘,婢子知道做得不对,婢子下次不敢啦,可您再不起真的要来不及请安了。”含书虽嘴上说着做的不对,手脚却是不停地伺候着杨文婉穿衣。
杨文婉的心跳声咚咚咚地震着胸腔,随着含书的动作伸出手时,发现自己的手小小的,胳膊短短的。杨文婉低头看了看身边的锦被,又抬起头看了看床帷上绣着的几朵梅花,歪歪斜斜。
杨文婉一言不发地随着含书摆弄,不多时穿好了衣裳就坐在了铜镜前。
“姑娘今日梳个百合髻吧,配着您这套桃粉色的襦裙,好看的紧。”含书边说着边动起手来。
“姑娘,早食婢子已经备下了,您梳过头后吃点儿再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含画边说着话边走到床榻旁收拾起床榻。
杨文婉坐在铜镜前,看着这个不过六七岁样子的自己,胸口胀痛,若是身旁没人,自己定是要捶胸看看,是梦吧。自己快死了吧,人人都道死前定会见到这一生最想见的人。而自己这一生,最想见的不过是国公府里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物。
不多时,含书手脚麻利的替杨文婉梳好了头发。杨文婉在含书含画二人的合力帮助下,很快就用完早食。
“姑娘,今早冷得紧,虽说去老夫人那里不过是穿两个回廊的事儿,可也马虎不得。”何嬷嬷从外头进了屋里头便朝着杨文婉的衣裳箱笼走过去。
乳母,这是自己的乳母啊。陪了自己十几年,在自己入宫前夕却得了重病去了。杨文婉点了点头,披上了何嬷嬷递给含画的披风。
杨文婉一路无话,用尽力气盯着走过的回廊,恨不得将回廊上刻画着的飞禽走兽都印在脑子里。岚玉轩正房院内种着几棵松树,却因着杨国公爷总在院子里练着刀枪剑戟的,没剩几枝枝丫。却偏偏杨文婉的亲三叔,说这是万金难求的巴山松,生生不让砍了去,留在这正房。
连这秃了的松树都还在,那祖母是不是也好好儿地在正房等着自己?
还未踏进正房门,就听着屋内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姣姣来了。快来。”刚踏进正房门,杨文婉便听见自己的三叔母孟氏在唤自己。“奻奻快看,你四姐来咯,来咯。”
“四姐又起晚了,羞羞,韬哥儿都起来练拳了。”自己嫡亲的同胞弟弟杨文韬依偎在祖母宋氏的怀里,朝着杨文婉皱着眉。
“姣姣傻站着做什么,快来,三姐给你看个好东西。快看二姐绣的这喜鹊,像只鸭子似的。”自己的双生姐姐杨文妤杨文妙依旧好好地在一起吵吵闹闹。
“娘,你瞧瞧三妹,净欺负人家,她连只鸭子都还绣不出呢。”杨文妤拉着二叔母吕氏的手,来回摇晃着,撒着娇。
“哎哟哎哟,咱们姣姣这是怎么了,怎么这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掉哟。”
杨文婉终是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没忍住自己的泪。多少年了,自己多少年来就盼着想着,这声姣姣自己依稀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做梦见过。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家人亲人不曾入梦,不曾让自己有一点点的念想,甚至于连自己在缠绵病榻的时候都不曾来相见。今日终是见到了,怕是自己大限将至了吧。
“祖母,您是来接姣姣的么?您们终是来接姣姣了么?姣姣想了您这许多年啊,日日想,夜夜想,怕忘了您的样子,您终于舍得带姣姣走了么。”杨文婉终是没抵住汹涌的泪意,前行几步,跪在宋氏面前抱着宋氏的腿哭了起来。
“说什么浑话呢?”闻声而来的长姐杨文婧迈进正房就听着杨文婉的痛哭失声。“父亲母亲刚把你送回来,你要去哪里?转过年来你就该进学了,莫要整这些幺蛾子,不然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
“长姐。”杨文婉张着嘴,泪珠止不住的向下流。“竟是连你都来了么,姣姣不好,对不住你,连你留下的唯一一点念想都没保住,你怪我吧。等咱们一起走了,姣姣日日夜夜向你赔罪。”
“这是说什么浑话呢?”杨文婧铁青着脸一把拉起杨文婉“我人还在家呢,你都在浑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念想?你把我给你的鹦哥儿弄死了?”杨文婧抄起杨文婉就想向外走去。
“没有没有,大姑娘,咱们姑娘把鹦哥儿养的好着呢。”含书赶忙上前接过杨文婉,搀扶着杨文婉站直了。
“那你今日给我好好说说,什么叫唯一的念想?我还没出门呢,就开始对不住我了?”杨文婧抓着杨文婉小小的胳膊站在屋子中间。
杨文婉一直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滚落。自己这三十多年,从未曾这样大哭一场,三十多年的辛酸苦辣今日怎么都止不住。
屋子里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连最小的奻奻都只是睁着大眼睛咬着手指头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杨文婉。
“这是怎么了?”宋氏皱了皱眉,眼神渐冷,眼风扫向跟着进来的含书。
“回老夫人的话,姑娘早上起来的晚了些,可能是有点儿闹脾气了。”含书慌忙地跪了下去。
却不知杨文婉这五六岁的身体哪里撑得住这样用力的哭嚎,竟是一个用力过度,晕厥了过去。
宋氏的脸色阴沉地生生刮下一层寒霜。“快去叫人找大夫。”
吕氏赶忙抱起杨文婉就向杨文婉住着的厢房跑去。
大夫看过之后也不过就是说哀伤过度引起的晕厥,不过也就是开了付温养的药让去煎了来喝。
未到晌午,杨国公便回了国公府。
“婉姐儿今日不知为何一大清早来我这里哭得晕厥了过去,如今大夫已是看过,没什么大事,回她自己房里养着去了。”宋氏边照顾着杨文韬吃饭,边冲边儿上坐着的杨国公简单的说了几句来龙去脉。
“应当是刚从庭州回来京城,还不适应,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待过个几日,和家里这些孩子玩闹起来就好了。”杨国公也不甚在意地回了几句。
“当初我就说过,孩子要回京城生,如今看,只有婉姐儿是在西北长到五岁上才送回来的,确实和家中规规矩矩长大的孩子差了点儿。”宋氏边说着边起身放下了筷子。
“不过是差点儿规矩,改日随着她这些姐姐妹妹在一起,练起来,也就无访了。”杨国公摸了摸杨文韬的头“韬哥儿吃饱了么?饱了就去睡一觉,睡醒之后祖父带你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