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时左右,京兆府大堂,两队衙差对立而站,手持水火棍敲着地面,口中喊喝“威……武……”,十分肃穆。方无两坐在上首长条桌后,一拍惊堂木,“啪”!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万有麒敷衍的跪在堂下,面上不可一世,其实小腿肚子都转筋了。
“大人不是知道吗?”颇有破罐子破摔之意。
“言行无状,蔑视公堂,来人,先打二十大板!”方无两表示,生平最烦装逼的人,尤其是装逼犯——装逼的犯人,哪来那么大的脸。
万江的心当下凉了半截,但好歹也是自己亲生的孽障,“小儿无状,还望大人念在初犯,饶了他这一次。”
“初犯?”方无两冷笑出声,也懒得再扯皮,总之这万有麒是难逃一死。
“孽障,还不快向大人赔礼!”万江向万有麒喝道。
万有麒跪直了一些,“在下万有麒,”顿了顿又道,“盛京人士,祖籍登州。”
“所犯何罪,从实招来!”方无两又“啪”拍了一次惊堂木,喝道。
“在下并无罪。”
“狡辩!看来这二十大板是非打不可了。来人,行刑。”
“不,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万有麒慌乱起来,剧烈挣扎。
堂上却无一人理他,万江也不好再说话。
待打完二十大板,万有麒只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方无两又问道,“所犯何罪?”
万有麒却打定主意,自己派去的人妻儿的命还握在自己手里,怕是不敢牵连自己,吴掌柜自己如今都找不到,何况京兆府宛如捞海里针的找法,这方无两想诈自己罢了,以为打了自己就会让自己怕了吗?可笑!
其实万有麒却不知道自己已浑身发抖,虽微不可查,但的确在抖,他内心深处是怕的,却仍旧嘴硬:“在下无罪,方大人分明是蔑视郾朝律法,要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好一个屈打成招,来啊,传人证。”
万有麒花了十分的力气才控制住面上的惊惧,心里高速运转着,人证?谁?王掌柜?
却只见衙差们押上了三个形容凄惨的人,正是他派人去灭口的人。他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面如土色,是了,吴掌柜都能抛妻弃子,这些人自然也可以,可见,自己手下都是些不忠不悌之人,安能成事?
此刻,他还得空埋怨别人。
“你们!”万有麒怒目而视,包含威胁。
方无两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可是想要拿妻儿威胁他们,实话告诉你,你究竟有几个别院庄子我可都清清楚楚了!”
万有麒跌坐在地上,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瑟瑟发抖起来,却依旧嘴硬的不说话。
是了,他内心一直是害怕的,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他认为自己绝妙无比,杀人放火向来得心应手,包括策划阅微书院一事,前期也都顺顺利利推进的,可都是因为一人,一切都毁了,此刻,他对南归雁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其实刚刚万有麒第一次狡辩自己无罪的时候,方无两就能唤证人上堂,却没有唤,说白了,就是觉得他恶心,想让他挨一顿打。又一句话戳破万有麒的退路,方觉万有麒在他眼皮底下又杀六人的气去了些。
那三人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如何采买土豆,如何利诱吴厨子,又如何将土豆运进书院,如何灭口等等,他们有些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多少是知道些风声,只等万有麒承认签字画押了。
可现在万有麒却凭着怼南归雁的恨意,一言不发。
万江在旁边急得跺脚,刚欲开口说话,忽听一护卫来报,“大人,威远将军府的东方清求见,说是有线索来报。”
“哦?快快传唤。”方无两心中疑惑,这都快结案了,还要啥线索?
东方清缓缓走上堂前,并不下跪。他与王知远都年及弱冠,已经是举人加身,即使不靠祖上蒙荫,也能不用下跪。
他依旧是一身白色直缀,头发只用一根布条草草的束起,发尾微湿,沾了些雨水,面色苍白,嘴巴干涩,但整个身体却蓄势待发,直挺挺的站着。
“大人。”东方清拱手。
“是有什么线索上报?”方无两问道。
“京中的一个乞儿说三个月前同伴吃了发芽土豆而死,恰好被几位贵人撞见,而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位因吃了发芽土豆而死的人记录在案,所以我猜可能与阅微书院的事有关。便将人带了过来,可做指证。”
方无两思忖片刻,虽然万有麒所犯之罪已经板上钉钉,但若这个佐证确有其事,案件线索和证据更加完整,是有利的。
“那便请乞儿上堂。”方无两拍板道。
只见堂下又走出一个人来,路过堂前写着“京兆府”三个字的灯笼下,浑身一个激灵,他还没见识过这等场面。堂内气氛严肃,威严肃穆,令人畏而生敬,若是心虚之人,估计就是畏而生惧了。
乞儿缩着双肩,拘谨的走到东方清后侧,“扑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下了。
“草民,草民拜见青天大老爷!”
方无两失笑,这人还挺有意思。“唤我方大人便好,”又道,“你说当日有几位贵人撞见你同伴的事,那你看看堂上可有当日的人。”
乞儿小心翼翼抬头,并不敢看堂上,便先往左侧看去——站着的是万江等万家人,他微微摇了摇头。
又看了看右侧,歪歪斜斜跪了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又疑惑的看了几眼,指着万有麒道:“这人身形有些像,却看不清脸。”
东方清上前一步,猛的抓住万有麒的衣领,将人拖到乞儿面前,“可有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