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一个小时,周冬忍拼命地想着一会儿他该说什么话,做什么样的动作,究竟什么样的表现能够让时晴不那么厌恶他,为了这次会面他曾在脑海中做过一万种假设,可事到临头,却一片空白。
他度过了无比煎熬的一个小时。
机场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从叮咚叮咚的前奏开始,周冬忍觉得自己仿佛掉入某个扭曲的空间,他甚至快听不清提示音中空姐甜美的嗓音,只抓住了一些片段,譬如鹏城飞往南城,譬如已经到站了。
出口处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过,一个、两个……
周冬忍心跳得越来越快,他狠狠掐了下手心。
周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走过来,周冬忍在一片喧嚣笑声中愈发沉寂。
突然,一个拉着行李箱的女人出现在周冬忍面前,她黑发及肩,松软垂着,蛾眉舒扬秀朗,杏眼如同水洗过的月,既亮又凉,琼鼻红唇,长相分明是温顺的,可气质里却透出一股不可忽视的冷冽感,这样的矛盾交织在她身上,导致她一出现就几乎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脚步微微停顿片刻,眼睛直直向周冬忍这边看过来。
她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周冬忍身上的乖戾之气,随着她的靠近一点点散去,眉眼间的寒冷几乎在片刻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温顺。
她真的回来了……
时晴几乎是一挂断电话就看到了周冬忍。
她还没从姚芷娴唯唯诺诺的声音中抽离出来,未抬头就感受到了人群里那道灼热的目光,深沉而熟悉,熟悉到这三年多的时光仿佛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其中过往都被尘封,而现实中的一切她却从未遗忘。
前进的脚步蓦然停下,似有千斤重,拖得她寸步难行,这种身不由己的恐慌感从心脏沿着血管蹿到头皮,激得时晴后背瞬间出了一层薄汗。
怎么会这样?时间、空间,竟然都没能够成为时晴的武器,她在某一个刹那间忽而生出落荒而逃的念头,恨不得从未登上这班飞机,可仅一秒就被立马掐断,理智裹挟着她,强迫她抬起了头。
她一眼就锁定了他。无它,实在是周冬忍太过显眼,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似乎永远稳稳占据中心点的位置,尽管现在的他和三年前的他是那么不同。
从稚气少年到英俊男人,他简直像是完成了一场蜕变,脱去一身散漫服饰,他身着熨的板直的西装,白衬衫,黑领带,精致而斯文,只不过这斯文中总是透着阵阵既危险又迷人的气息,惹得旁人即便想要靠近,却又望而却步。
没变的是他那双腿,和时晴初见时一模一样,她第一次见他就为这腿深深着迷,在心里暗自觉得,即便是他那张脸都不如这腿来得更加吸引人,修长笔直,走起路来沉稳又潇洒。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这种独特气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深重,没有丝毫变淡的迹象。
时晴知道他在看着她,眸光深重复杂,她甚至不敢仔细端详。
她咬着牙走向他,逼迫自己看起来更加洒脱镇静,不到二十米的路程,她却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
十米,五米,一米……
奇怪的是,距离越近,时晴的心却越发沉寂,就像是某种人在面临危险境遇时反而更加冷静,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时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周冬忍似乎是笑了笑,嘴角牵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又迅速回归原位,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动听,他说:“行李我来拿。”
没有好久不见,没有多年未见的陌生和尴尬,他的态度自然到恍若她只是出了个远门,而他来接她回家。可,凭什么?
时晴莫名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恶意,她听到自己淡漠至极的语调:“麻烦你了。”
周冬忍微浅的笑容顿时隐去,他随即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轻到像是在低喃:“不会。”
南城的夜景一向很美,几年不见,这个城市仍然一如既往的温婉,连灯红酒绿都盖不住它从根底散发出的厚积古城韵味。
时晴坐副驾驶,把车窗按下,看着一闪而过的路边树木,虽然对这街景有些陌生,但心底里却有种奇异的安宁。
夜风习习,时晴似乎闻到一缕细微的香味,大概是从周冬忍身上传来的,温和的陈木香,又缠绕着海岛蓝鲸的孤独失重感,沉淀在人的心头,重重地向下挤压。
时间太晚,路上的车与行人寥寥无几,可周冬忍的车开得却不快,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总是控制不住去看身边的那个人。
夜风把她及肩的头发吹出优美的弧线,她的侧脸在半明半暗的昏黄光线下愈加精致可人,比前几年更甚,时间将她身上全部的好都打磨得愈发珍贵,叫人多看一眼都是心碎。
很难想象,现在这个内敛到有些高冷的时晴,几年前还像个小姑娘一样,被他亲一口都会脸红上半天。
车行驶的方向和时晴想象中不一样,似是在往郊区走的,时晴记得为了工作方便,她爸爸一向住市区多一些。
“这是去哪儿?”她问。
“嗯?”周冬忍大概是没想到时晴会主动和他讲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叔叔这两年都是住南屏山。”
哦,对了,时晴突然记起来,姚芷娴喜静,嫁进时家第一年就说过想去南屏山那套别墅住。
时晴没忍住嗤笑一声,“这才几年,变化可真不少。”
原是没指望周冬忍回应,姚芷娴怎么说都是他妈,做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他不好多言。
可时晴听见了他的声音,仍像第一次听到的那般惊艳悦耳,如同春风穿过竹林,又如同清泉滴入山涧。
他极认真地说:“我没变。”
时晴皱眉,“什么?”
周冬忍又重复一遍:“我从来都没变。”
许久,就在周冬忍以为时晴会彻底忽视他这句话时,听到了她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一声轻微而又短促的笑,那笑声充满了不屑和无所谓,像一支淬了毒的利箭,笔直地射进他的心脏。
可周冬忍却偷偷牵起了嘴角。怎么办,即便是这样,他都觉得万分满足和幸福,只要那支箭,是她赠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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