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什么高深阵法,暗器之道考验的是眼力,三人都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寻找猎物的破绽,在最恰当的时机一击毙命。
紫袍厚实温暖,笼罩着整个身子。盖天行稳如泰山,宽口双袖就这样低垂着,看似满身破绽,唐门三人正欲出手,又发现尽数落在双袖的防护中,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好生憋屈。
那个女杀手颇为惹眼,裹在厚厚的貂皮雪衣中,故意低着头,用高耸的衣领挡住脸蛋,看不真切。但见满头乌发如瀑布倾泻,别了一支剑状银簪,尽显江湖儿女的英姿。那剑簪有点熟稔,偏偏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见过。
“你们是如何得知本尊行踪的?”
“哼!你这个摄丹魔,人人得而诛之!”那女杀手恨声说道。
盖天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邪笑起来:“原来是唐大小姐。哈哈哈,本尊不去提亲,唐大小姐便亲自来抢男人了。”
那时刻在梦魇中浮现的狰狞恶魔,豁然就在眼前耀武扬威,叫她如何禁受得住!
“死魔头,少逞口舌之利。”
唐绝雨猛然昂起美丽的脸蛋,已经恨得咬破嘴唇。她的身份被看穿,更加羞得无地自容,娇喝声中,掌心暗扣的一把暗器倏然抛出。暗器遇风长啸,夺人心魄,幻起千叠浪影,铺天盖地的罩住盖天行全身上下三十六处穴位。
乃是唐门“天罗地网”手法!
却是中了盖天行的激将法!
盖天行早有准备,唐绝雨甫出手,他已经气运乾坤,脚踏八卦,也看不清如何移形换位,铁塔巨神般的身躯已经掠出唐绝雨暗器的攻击圈外。这般奇妙的步法,武林罕见。
唐绝雨武功修为最弱,只觉得眼前人影晃闪几下,已失去敌人影踪,接着颈后有个浓重的呼吸吹得她的耳轮痒痒的,那邪恶轻佻的嗓音近在耳边。
“哈哈哈,唐大小姐要谋杀亲夫啊。”
僵局一触即破。
盖天行钻到唐绝雨背后,双脚堪堪踏实,背后也猝然冒出一条人影,正是以轻功见长的唐有鹤。唐有鹤如白鹤凌空,爪中蕴藏已久的暗器也幻出七朵寒光,在唐绝雨大张旗鼓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袭向盖天行背心。
乃是唐门“七星连珠”手法!
盖天行落地生根,宽袖又荡起一个波涛汹涌的漩涡,守若铜墙铁壁,唐有鹤发出的七朵寒光如泥牛入海。
未等唐有鹤惊诧完,漩涡中还射出无数暗器,是唐门三人先前被没收的暗器,此时反射向他们,速度比原来还快,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移花接木的手法,正是这门袖功的精髓所在。
与此同时,一直肃立不动的唐无血,身子猛然一抖,就像感冒打了个寒颤,也不见什么大动作,一点寒星便在漩涡中消失不见。
“蓬……蓬……蓬……”
但闻连续几声沉闷声响,三个以暗器著称的唐门杀手,竟然被盖天行的暗器击得踉跄暴退数尺。
不知道是盖天行怜香惜玉,还是唐绝雨躲得够远,反正她受伤最轻,用惊惶的眼神盯着盖天行。几年前,这摄丹魔不过和门主不相伯仲;今日重逢,唐门两位长辈联手竟然敌不过他,武功进展可谓一日千里,比起几年前足足高了一倍不止——他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邪功啊?
唐有鹤就没有那么幸运,右手压住胸膛,“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如风中残烛,摇晃两下,缓缓倒下。盖天行最恨背后偷袭之人,反击的暗器,至少有一半是回敬他的,纵使他轻功再高,也插翼难飞。
唐无血连连退了几步,膝盖半跪,勉强支撑着身体,右手压住伤口,抬头注视着盖天行,缓缓吐出几个字:“《归藏步》和《流云飞袖》?”
昔日,李布衣与唐老太太联手,将企图染指西蜀的大乐宗宗主“大乐佛”驱逐,换得西蜀武林十年太平。事后唐老太太总结,李布衣的《归藏步》移形换位,《流云飞袖》移花接木,正是唐门暗器的克星。
摄丹魔西邪尊者,竟然是李布衣的传人?他的修为已经直追李布衣,唐门想要对付他,恐怕只有请动唐老太太。
但见盖天行面沉如水,目寒如冰,慢悠悠的扫视三个唐门杀手一眼:“你们两位,可以瞑目了。至于唐大小姐,本尊今日留你性命,也算仁至义尽,为了避免那些无名鼠辈又来打扰,就麻烦你送本尊一程……”
唐绝雨脸色攸变,转身便逃。
盖天行迈开大步,缩地成寸,魁伟的身形已经截在半路,唐绝雨在他胸膛撞个正着,倒似是主动投怀送抱一样。盖天行张开蒲扇般大的巴掌,一把扣住唐绝雨的手腕。唐绝雨手腕翻扭,只觉得如铁钳般紧扣,挣之不脱,反而将手腕磕出一条红痕。
“放手!……哎呀,疼!”
唐绝雨目光幽怨的盯他一眼,盯得他心神荡漾,撩起怜惜之心,不知不觉松了一点手劲。
“去死吧!”
她蓦地扭转颈脖,荡起满头飘逸的乌发,乌发中寒光一闪,已经近在眉睫。
盖天行躲避不及,千钧一发之间,只见他屈指成弓,一记凝实的无形剑气弹射而出。但闻“砰”的一下清脆响声,那点寒光倒飞出去,坠落在唐无血跟前,犹自颤抖几下,正是那支剑簪。
再看唐绝雨,乌发失了约束,如瀑布般披散在肩胛上,别有一股凄美。
唐绝雨一时呆住了。
盖天行抑住满腔怒火,轻轻替她梳理那凌乱的头发,说道:“下次若是你再敢用暗器偷袭本尊,本尊便把你的头发全部剃光,就像红妆盟那个艳尼一样。”他的嗓音冷冰得不带一丝生息,叫人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说完,他一声清哨,呼唤坐骑过来,抱起唐绝雨跨上马鞍。唐绝雨毫无反抗余地。
唐无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着嗓子,大声喊道:“犯唐门者,虽远必诛!”
盖天行仰天哈哈大笑,执起缰绳,看也不看唐门二老一眼,咔嚓咔嚓,飘然离去。
唐绝雨呜呜哀鸣,泪珠儿顺着脸颊潸然而下,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时任性,竟然自投罗网,几年前的那场噩梦再续。
唐无血颤抖着手,捡起那支剑簪,眼睁睁的看着盖天行劫持大小姐,驱马踏雪而去,只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越走越小,最终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他悲然长叹:“没想到我们这两副老骨头,没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却亡在自己的暗器下。”说完,缓缓摊开按在胸膛的手掌,只见斑斑血迹已经染红鹿皮手套,伤势之重,已经无力返天。
但是他没有留意到,盖天行的胸膛也慢慢渗出一点血红。
剑门关又恢复死寂,唯有两具尸体长眠雪野,以及雪和血的斑斑残迹。天穹低沉,夕阳惨淡,寒风呼呼,鬼哭神嚎,似是为这不幸而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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