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来顺啜了一口热茶，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低头端详杯中那几片貌不惊人的茶叶，看它们吸饱山泉水，懒洋洋的舒展开来，就像出浴美人般惹人怜爱，顿时觉得心中的念头越来越可行。

“白老弟，愚兄想和你谈一桩生意。”

白慕华随口哦了一声，自嘲笑道：“大哥又来取笑小弟了，小弟那里是做生意的料。”

江来顺笑道：“做生意嘛，说到底不过是八个字，究竟那八个字，你别急，这事情还得从一个人说起——他就是沈万三。”

“你是说两百多年前、富可敌国的那个沈万三？”

江来顺点头道：“他就是我江家先祖。”

“且说当年先祖发迹之后，担心树大招风，于是悄悄将沈家一支旁系改姓江，再将一部分财富转移出去。世人都说沈万三富可敌国，其实那只不过是半个沈家。”

“后来，先祖果然因富获罪，被朱……太祖皇帝流放，江家便悄悄接管沈家的生意。这八字真言也从先祖传到江家，代代相传，到我父亲，再到我。那就是——”

原来是传奇人物沈万三的手笔，难怪江南小筑能迅速崛起，成为商界巨擘，白慕华恭恭敬敬耸起耳朵，只听得江来顺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人无我有，人有我精。”

这八字真言乍听之下平平无奇，细细品味却是内涵万千，白慕华陷入沉思。

江来顺随手用牙签挑起一块山楂糕，道：

“以这山楂糕为例，山楂在北方遍野都是，十之八九沦为童孩的玩物。但如果运到福建，去核滤渣，再以白糖琼脂等配料煎熬，可制成山楂糕，再行销各地，可赚取厚利。”

只见那山楂糕切得方方正正，色如琥珀，单单看起来就已经令人食指大动。

“这生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大不容易。这山楂从北方运到福建，加工后，再从福建运到各地，靠的是什么——我江南小筑的漕运生意啊！”

“中原水路能到的地方，都有我江家商号的船队。又造巨船出远海，满载丝绸、瓷器、茶叶。东去换回日本刀、高丽秘色、朝鲜人参。西去波斯湾、红海，见过金发碧眼的夷妇，也见过皮肤全黑的昆仑奴，带回琉璃器皿、自鸣钟、圣母像。南到南洋诸岛，带回沉香、象牙、犀角，还见着传说中的麒麟兽。”

江来顺娓娓道来，如数家珍，随便一样都是闻所未闻的新奇玩意。白慕华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这般光怪陆离的事物。

“得物流者得天下，是以天底下的生意，我江家都可以分一杯羹。”

江来顺说话的时候，表情夸张，动作开合，说到激动处更是吐沫乱飞。

“你可听闻，武林中除了黑白两道，还有四大世家。”

江南小筑富有四海，美食荟萃，是以他脸生赘肉，又皮肤白皙，显得一双眼睛小，此时笑吟吟的，更是眯成一条缝。

白慕华每次瞧见江来顺这种表情，就知道他开始酝酿满肚子坏水，小心翼翼的说道：“当然，首屈一指就是江大哥你的江南小筑。”

“西蜀唐门。唐门是武林世家，数百年传承，一直在武林中屹立不倒，靠的是两大绝技——暗器和用毒。唐门恪守祖训，处世低调，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不过如果谁敢招惹他们，就像冤鬼缠身，至死方休。”

白慕华意味深长的微笑：“唐门中人的确不好惹，不过小弟倒是和唐大小姐有过一段交情……”

江来顺还他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微笑：“只怕不止是交情那么简单吧？”

白慕华嘿嘿邪笑几声，用杯盖轻轻刮去茶汤表面泛起的白色泡沫，不置可否。

“塞北完颜。塞外多牧场，盛产良马，其中以完颜氏的飞天牧场为上上等，各国每年都要从他家购买不少马匹。飞天牧场地处北蒙与我朝两国边疆夹缝，自成一家，谁也不卖账，一贯在商言商，势力雄厚，但极少参与武林间的事，所以名气远不如中原三大家族。”

“说来也巧，小弟和完颜小姐也有一番交情……”

“哦？什么交情？”

白慕华又是嘿嘿邪笑几声，端起滚烫的茶汤轻轻的吹了吹，守口如瓶。

江来顺也不追问，接着往下说：“关东藏刀。南方，江南小筑有天下最大的船队。北方，藏刀山庄有天下最大的马帮。藏刀山庄有四大财源，马帮、制药、铸铁、茶叶，随便一项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所以曾经名列四大家族之首。”

“不过，如今的藏刀山庄已经是江河日下。”

白慕华虽然听闻武林四大家族，但这些豪门秘辛倒是第一次听见，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首先是因为这数十年来，朝廷封锁边关，鞑靼人滋扰掳掠，马贼四起，藏刀山庄的马帮生意大不如前，那是他们的主要财源。马帮生意没落之后，其他三大财源，制药、铸铁、茶叶，眼看也要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江来顺忽然嘴角勾起一丝阴笑，双目炯炯有神。

“啊！那是为何？”

江来顺哈哈大笑：“那是因为我们江南小筑！”

“自从我们开拓从昭化到渝州的漕运新航线，唐门制药便源源不断的运入中原。西蜀唐门以用毒闻名，药毒本是一家，所以唐门制药也是十分了得，岂是藏刀山庄可以媲美？很快生意就被抢光。”

“藏刀山庄这一代的庄主叫刀晚亭，你是认识的。”

白慕华冷笑：“何止认识，当年他死缠烂打追求拙荆，就像跟屁虫一样可恶。听说那厮刀法了得，若不是看在拙荆份上，非和他比划一番不可……”

他心中想道：上次挑战李布衣，强行突破无形剑气的境界，虽然只是初窥门径，但也足以傲视武林，下次再碰到刀晚亭，准叫他心悦诚服。

“呵呵，听说那厮是个刀法天才，我没有见过，不过经商才能就不敢恭维了，否则藏刀山庄也不至于沦落到苟延残喘的地步。”

“不是还有铸铁、茶叶两大财源吗，藏刀山庄还不至于苟延残喘吧？”

“你还记得刚才愚兄向你提及一个人吗？”

“王尊？”

白慕华脑子转得飞快，略略思索几下，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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