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夜色已经很深了。即使今天是花灯节,汹涌的人潮已经散去,宽阔的街道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收拾铺子关门的伙计。
原本璀璨的花灯,多数已经熄灭,只有零星几盏灯还在风中摇曳,满眼凄清。
太子没有直接送慕凌霜回王府,而是带她来到西苑街,雍王的纪念碑庙前。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前一次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现在她知道了。
太子捡起前人祭拜落下的香烛点燃,深深地鞠了一躬,她也学着他的样子,为原主的父亲上了一炷香,插进简陋的鼎炉里。
“霜儿,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问,我慢慢告诉你。”
太子在石阶上坐下,注视着冉冉上升的青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雍王是寒夜国唯一的异姓王,我从小就听父王说起他们俩曾经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故事。
我是长子,父王对我寄予厚望。在我和三弟启蒙的时候,他成为我们的授业恩师。
我很崇拜他,他是一个脾气顶好的人。记忆里的他很温柔,无论我们多淘气,他都很耐心的教导。他很喜欢小孩子,每次进宫会给我和三弟带很多宫外的小玩意儿。
很多人说我性子温顺,像他,不如说,我是在照虎画猫,学他。
可惜,朝堂的局势变化莫测。
贺氏一族这一辈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异姓王爷,着实风光了数栽。风光背后却是无数的明争暗斗,波云诡谲。
雍王征战沙场,组建了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就是让各国闻风丧胆的贺家军,也令朝廷中所有权者眼红忌惮。
同时,他个性刚正不阿,不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还惩恶扬善,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所以百姓爱护他,权者厌恶他。
权势这东西是会让人沉沦的,一旦拥有了,只会想要的更多。
有一次,父皇经历了一场莫名的刺杀,几乎去了半条命。
而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贺家,朝堂中所有当权者将矛头都统一指向了雍王。
而雍王自己也主动认罪。
当时,也是父皇决定立储的关键时刻。我与三弟皆天姿聪颖,各有所长。我主张仁,他主张厉。
可寒夜国立储,不以长幼,而是能力。
父皇把我叫到身边,他眉宇间有些疲惫,我从未觉得他这样苍老过。
父皇命我亲自将雍王满门诛灭,并且指派了慕丞相监督。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行刑那日,天气很好,澄澈的天空一碧如洗,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艳阳天。
雍王早早的就坐在院子里,泡了一壶热茶,等待着我的到来。府内空空荡荡,下人早已被遣散。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师母,她叫黎言,是一个很温婉的且落落大方的女子,她很爱笑,即使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也不害怕,还热情的招呼我坐下喝茶。
我望着杯盏底的清亮的叶芽怔怔发呆,雍王却像平时一样,只问了我几句关于学业无关痛痒的话,我一一应答。
他笑着抚摸我的发顶,钰儿长大了。
这时,一个扎着丸子头的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朝我扑过来。
那个孩子就是后来的霜儿,她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眸,好奇的打量着我,笑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
她甜甜一笑,软软糯糯地开口,唤我大哥哥。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这一声大哥哥,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让我想起了总喜欢黏在我身边的七弟。
我对雍王发誓,我会好好照顾她,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雍王夫妻二人看着我,欣慰的笑了点了点头。
有些事,不是你的错,不必太自责。
留下这句,他们二人便双双喝下了太监奉上的鸩酒。
霜儿只是不解,吮着手指头含糊不清的说,爹爹,娘,地上睡觉觉,凉凉……
他们没有回应,她便急哭了。
我把她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捂住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别哭,他们只是……睡着了……
她在我怀里哭累了,沉沉睡去。我抚平她紧皱的眉毛。
慕丞相问我,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若是让皇上知道,非同小可。
我摇了摇头,她是无辜的,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我自会向父皇秉明。
慕丞相叹息一声,殿下,将她交付给老臣吧。从今以后,她就是我慕家二小姐。
我唯有点了点头。他不知派人从那里找来一个孩子尸体伪装了过去。
我随慕丞相回宫复命,我还未开口,慕丞相抢先跪在地上恭敬回答,大皇子行事果断,亲手令判罪服诛,臣等信服!
太监将他们的尸首带上来,由仵作检验确定已经死亡。
父皇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尸体,吩咐侍从将他的尸体火化。
他转头看向我,钰儿,你做的很好,太过仁慈会成为你的软肋,现在,你已经具备了一位储君该有的品格。
我这才惊觉,刺杀事件明显证据不足,父皇却仍选择快刀斩乱麻的铲除雍王,也许有别的因素存在,但是更多的是因为贺家作为外戚,帝王权术不会任由其发展壮大,同时也是为了我铺路。
我被册立为太子,三弟与我对立。
他指责我,伪善。
我认了。
他痛恨我,夺走了他的太子之位。
我回敬他,你想要,就靠实力夺回来,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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