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的问题问的很大,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做出一番阐述。
这主要考虑到郑瑞的实际情况,他毕竟没有亲自去过边疆,更没有机会了解那里的唐军情况,只能做泛泛之谈罢了。
武则天此问的目的,一则是表示自己对边患问题的重视,二则是看看郑瑞是否有这方面的才智。她倒是没有对郑瑞的回答抱太多的期望,只要稍稍点中题意,知其谙熟兵法韬略即可。
但郑瑞并不是武皇肚里的蛔虫,他开始紧张而认真的思索起来。
这个问题的确太大了,让他一下子不知如何着手。更何况,郑瑞虽有关注西北边事,但终究不是官场中人,看不到最新的邸报,能够被他掌握的讯息实在是少得可怜。
郑瑞心中苦笑,武皇这不是存心为难自己么,若单纯的套用兵法,没有事实作为分析的依据,不过是纸上谈兵,便是提出些意见来也只能沦为夸夸其谈。若是这般结果,郑瑞宁愿闭口不言。
郑瑞思索的时间久了一些。众人等得望眼欲穿,心道郑瑞这小子是不是答不上来了?连好友裴恒都腹诽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说上两句啊,套几句‘兵法云’也比啥都不说好吧?
因着郑瑞是正对着武皇,武则天能够很清楚的看到郑瑞的面部表情,她知道他是在紧张的思索,应该是不想让自己失望才这般慎之又慎。武皇对郑瑞的回答不禁起了几分好奇。
“回禀陛下……”
裴恒听到郑瑞重新开嗓了,跟着狠狠的松了口气,这小子当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只听郑瑞道:“西北边患自我朝建立伊始便已存在,其中,突厥、吐蕃,乃我朝边患之罪魁。而吐蕃之害,尤甚!”
郑瑞开始了对边患问题的剖析。
他重点阐述了吐蕃近百年来对唐朝屡动刀兵的事实,并列举了诸多战事,并且通过对比突厥与吐蕃的实力及其所处的地理位置,来证明其所言‘吐蕃之害尤甚突厥’的论点。紧接着,他从全局角度入手,说明了吐蕃与唐朝时战时和的情况,并就此作出‘吐蕃弱,亦不可掉以轻心,吐蕃强,则边患不绝;若欲彻底解决边患,非吐蕃覆灭不存不可’的定论。
由此可见,郑瑞在对待吐蕃的态度上,是坚定的主战派。这让在场的主战派朝臣颇觉欣慰,当然也让主张招抚和亲政策的朝臣们皱起了眉头,认为郑瑞锋芒太过,好战心太强。
继而,郑瑞对他所了解的几次唐朝和吐蕃之间的战役进行了分析,分别对敌我实力进行了初步的判断,从中提炼出了战胜吐蕃的几大难点,以及几大优势。
他的分析由于缺乏实际经验并不是很到位,但胜在条理清晰,思维缜密,还是获得了朝臣们的认可,至少郑瑞不是信口而言,夸夸其谈。
但是对于真正了解边患实情,并且亲历过边患问题的将领们而言,郑瑞还是太嫩了点。而对于听多了各种建言的武皇陛下来说,郑瑞的分析并不出彩,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一套。
“臣不才,无有经验,只能纸上谈兵,若要真正的解决好边患问题,还是要因地制宜,就事论事。”
郑瑞这话表明了他谦虚谨慎的态度,以及在对待政务上的沉稳,如此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因为他方才积极主战的言论而给众人留下一个轻敌冒进的印象。这也让武皇陛下认同的点了头。
就当众人以为郑瑞就此结束了全部发言的时候,郑瑞又突然开口道:“以上是臣对西北边患的浅见。但,臣有一则建言,不知可否?”
“你且说说看!”郑瑞之前的发言让武皇颇觉无趣,虽在意料之中,但总有些小小的失望,此时听他还有建言,不禁精神一震。诸位大臣们亦是颇觉好奇的竖耳倾听。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臣就论一论这‘知彼’二字!”郑瑞从容不迫的开始阐述道,“何谓‘知彼’?是战事发生时派探马打探敌情吗?我认为这远远够不上‘知彼’。应当在敌人攻击之前,就要了解他们出战的图谋和动机。我朝几次大败,刨除一些个人原因外,主要还是在于对敌方情况动向掌握不足上。每每待事发之时,才仓促应战。即便将领调度得当,应变再强,已然是失却了先机,若要战胜,必然付出数倍的代价!”
“狂妄!”大臣中有一人忍不住出列质疑郑瑞,道,“你这是异想天开,若是能做到你所谓的‘知彼’,哪还有现在的边患问题?”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郑瑞的心里素质还是非常过硬的,面对大臣的质疑,他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办不办得到暂且不说。但有好的想法,为什么不提出来大家一起参详。若是连想也不敢想,遑论做得做不得了!”
那位大臣被郑瑞软绵绵的一句话顶了回去。
郑瑞继续道:“我们往往将决定胜负的目光锁定在军队的规模和实力上,但却忽略了一点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情报。这不仅仅是探马的事情,而是整个军队和朝廷都必须关注的事情。我认为应当投注更多的人力物力在情报的搜集上,不光是吐蕃军队的情报,还要将我们的人渗透进他们的军队高层,以及中枢之中,如此我们方能全面而准确的掌握他们的图谋和动向。”
“吐蕃军队一旦强盛,他们必然集中兵力袭扰我大周,故此不能任由他们壮大发展。我们除了正面交战外,还有一途可毫不费力的遏制他们的发展。”
“一则是针对其内部政权,‘分而化之’,随着吐蕃吞并了越来越多的势力,其内部必然产生强弱不平,趁此机会,我们不妨扶弱驱强,让他们离心离德。二则是针对吐蕃军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他们如此热衷于寇边,我们为何不反过来寇他们的边?一旦有哪一支吐蕃军弱势,我们就趁机灭之,慢慢蚕食他们的实力。”
“但是,吐蕃军队来去无踪,动向不定。不说高原气候难以适应,便是长途跋涉的寻找到了他们,我们也难有胜算呐?”有一位大臣在闻听了郑瑞的策略后,提出了问题。其实郑瑞的策略,他们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实行起来却着实不易。
郑瑞微微一笑,道:“这就要用到我之前所说的情报了。若有准确的情报传来,我们自然可以‘转守为攻’!”
那位提问的大臣闻言一愣,其他大臣已然交头接耳的探讨起来。就连新科进士们也是议论纷纷。
武皇思忖片刻,点评道:“你的建言,若是分开来一件件的看,不足为奇。但若联系起来看,倒有些意思,思路清晰,主次分明,倒不失为解决边患的一种策略。只是你毕竟没有经验,不知道边疆情形,终是书生之言!”
武皇的评价很中肯。郑瑞躬身受教。
“不过,你年纪轻轻就能如此用心国事,朕心甚慰啊!”武皇笑言了一句,转而对下首处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娄师德道,“娄爱卿,看来你后继有人喽!”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娄师德何人也,抗蕃名将啊!如今又是手握重权的兵部侍郎,将来说不得是要入阁拜相的。这对于初出茅庐的郑瑞来说,是何等高的赞誉和期许。让站在首排第五的娄彦君都忍不住产生几分嫉妒,话说他才是娄师德的嫡传孙子啊!
“圣上慧眼如炬,才能让老臣多一臂助!”娄师德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给武则天,继而对郑瑞道,“却要好生努力,不要让我等失望才是啊!”
郑瑞赶忙上前向武皇及娄师德等人行礼道:“小子不才,定当戒骄戒躁,潜心学习,不负众望!”
在满堂或羡慕嫉妒、或赞赏有加、或不屑愤恨的眼神中,郑瑞这一页算是掀过去了。再看其他的策论文章,武皇及众位大臣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辰时三刻,殿试结束。
武皇没有当场宣布各位进士的任命,而是留下了几位股肱大臣,其他人则依次退出了洛城殿。
情绪激动的进士们跟在一班大臣身后徐徐退场,直等到出了宫城才忍不住互相交头接耳起来,纷纷表达着自己的心潮澎湃。
郑瑞方才的表现自然成了进士们的主要话题,使得被围在中间的郑瑞颇觉无奈。话说他也没那么想出风头,只是武皇陛下硬塞了机会给他罢了。不过这话也就自己心里想想,否则被这般早已经羡慕嫉妒恨的同年们听见,还不得一板砖拍死他。
今日殿试,王三娘的父亲王寔也在场,看到郑瑞在大殿之上从容不迫的侃侃而谈,他心中越发满意起来,暗暗又夸了一通自家女儿的慧眼识珠。他欲与郑瑞说上几句,但碍于身份没有主动上前,而是有意无意的落于众朝臣之后,好巧不巧的在郑瑞的面前晃了一晃。
得亏郑瑞眼尖,心思够巧,否则以王寔如此‘闷骚’的暗示,如何能让人明了。郑瑞是认识王寔的,虽没有正式见面,但也远远见过。他快走几步赶上王寔,与他躬身行礼道:“见过王郎中。”
王寔见郑瑞果然会意了,心下满意的直点头,面上不动声色的道:“哦,是郑瑞呐,今日表现的不错,要好好保持,再接再厉!”
“多谢王郎中教诲!”郑瑞落后半步跟在王寔身边回话。
王寔又装腔作势的教育了郑瑞一番,最后才缓缓道:“成家立业都是人生大事,要抓紧啊!”这暗示可真够明显的,只差直接冲郑瑞下令:赶紧来我家里提亲,老岳丈我等不急啦!
话说王寔是该着急起来了。经过今日的殿试,郑瑞的风头可堪比状元了,那班朝臣们哪个家里没有女儿,可不都急巴巴的盯着呢嘛!若是他王寔不先下手为强,郑瑞这块香肉早晚被那班‘如狼似虎’的权贵们叼去,自己连渣都捞不到!
郑瑞听着王寔的通篇废话,态度很好的唯唯应诺。直至听到王寔的不算暗示的暗示,他表情一滞,却是半天答不上来。
王寔以为是年轻人脸皮薄,见他如此,也不以为意,只是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郑瑞的肩膀,便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的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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