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那些国公夫人,尚书夫人们,哪个不是珠光宝气,高贵艳丽。豪门就要有豪门的风范,士族就要有士族的姿态。
萧家出了两任丞相,一任皇后,在世家中的地位不亚于李家,崔家。再看封彩彩,穿着青色旧衣裳,鞋子上还沾了泥巴。唯一贵重点的就头上那两支金钗,还不知道是哪一年做的。真是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丝贵族夫人的样儿,活像个教书先生家里的穷婆娘,种地补贴家用的那种。
封彩彩从小就不爱那些身外之物,痴迷读书。也是因为读书,认识了萧策,定下的姻缘。否则按照洛阳门当户对的规矩,封彩彩一个寄养在舅父家的姑娘,横算竖算,也高攀不上萧家公子。
“不得了嘞啊!飞黄腾达了,开始看不起我们穷人了哈。”封彩彩脖子一歪,斜眼看着孙茜,嗔怪道:“那还不是着急给你开大门!不然你回马车上坐着,待本夫人回去重新梳妆打扮一番。”
说着就要撒手,还没抽回,就被孙茜紧紧地拉住。
“我错了!彩彩!我说着玩儿的。不然,你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孙茜凑近她耳朵,很小声低说道,“带你去国库,喜欢什么拿什么?你别跟我生气啊。”
国库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多的去了。有地方上进贡的,还有外国进贡的,当然也有刑部查抄的。以前孙茜郁闷的时候,陈沐就带她去国库溜达一圈,看中什么拿什么。不用付钱,比逛街省事儿多了。
封彩彩才不去呢!别人家的国库,她去干什么。她现在什么也不缺,就缺一个能一起逛街的朋友。国库里除了层层把守的御林军,一点熙熙攘攘的市集气氛都没有。
封彩彩素手一挥,掸去无形尘埃:“说着玩的。谁稀罕那些俗物了。”
两人手牵手进门之后,御林军紧跟着孙茜,不出五步距离。马车从侧门进府,薛砚从大门进府。门前封路的带刀护卫也井然有序地撤回府里。
丞相府用的是老宅,地方不大,屋子很老。历任主人入住的时候都翻新过,有旧岁月的痕迹,也有新主人的安排。有些名木一看就是养了上百年了,有的小路一看就是新铺的石子儿。新旧更迭,往往就在不经意之间。
封彩彩一路领着孙茜进了后宅,穿过圆拱门,到了一处水池边停下。小小池塘周围种满了花草,十分幽静。一眼望去,水里还有锦鲤游来游去,赏心悦目。
“上回陛下过来,跟他在这儿钓鱼。钓了一下午,诱饵倒是下了不少,鱼是一条都没上钩。”封彩彩对两人的钓鱼技术表示鄙视。枉费萧默跟萧益翻了那么多石头,挖出来的蚯蚓做饵。
孙茜才不信他们会认真钓鱼,挂着鱼竿聊天罢了。“他们两个一见面,说不完的悄悄话,不把鱼吵死,就算积德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薛砚。
封彩彩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薛砚:“薛大人,今日贵妃娘娘交个我照顾。你就放假一日,想出门逛逛就让护卫们跟着。不想上街,就让管家带你在府里随便走走。”
薛砚是陪同孙茜出宫的,哪能跑远,还得一起回宫呢。“多谢夫人关心。臣不用麻烦别人,就在府里候着便是。”
管家还是领着薛砚到花厅喝茶。过了一会儿,萧益也被抱出去。
孙茜知道封彩彩的意思,人多不好说话。她看着萧默,其实一下马车,她就注意到他了。比画像中的少年更加有灵气,也更加真实。她的儿子,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带着他躲避追兵。
说来讽刺,先帝派来追杀她的人竟然是她嫡亲表兄李森鹿。表兄姓李,却不是先帝原配李皇后那个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守护洛阳的将军。
表兄不能抗旨,只为她争取到一炷香的时间逃命。一炷香之后,他就会带着手下全力追捕。万幸,陈沐追了出来,将她藏匿在他的郡王府,连苏妍都不知道。
等到先帝反应过来,他的太子根本没有谋反,一切都只是别人的障眼法,博的就是父子间的信任,东宫已经血流成河了。
倨傲的太子妃崔氏,听闻先帝要赐死她,先一步在她的寝殿中自缢。太子妃所生的几位小殿下,也在混乱中被害。东宫,成了一座华丽的乱葬岗,尸首遍地,无人掩埋。
孙黎在保护太子逃跑的途中受了重伤,父亲也因此质疑一直效忠的帝王是不是老糊涂了。孙茜的父兄为了给太子伸冤,获罪于天子。
孙茜将过去往事一点一点地告诉萧默:“我希望你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有自己的判断。我努力生下你也好,想方设法送你出宫也好,都是为了让你活下去。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可明白?”
萧默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完,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这些过去,封彩彩从来没有避讳过,早就跟他解释过。只是今日见到了亲娘,从亲娘口中说一遍,感触更深。
“先帝对不起孙家。陛下救了我们。”萧默淡淡地说道。年幼的他理解不了灭门之仇,救命之恩,也不懂区分忠于帝王与忠于信仰。但是他很明确,皇帝并不是做任何事情都是对的,大臣跟皇帝对着刚,肯定没好下场。“我现在还没想到。等我长大,也许看法会不同。现在,我没想报仇。”这话虽然不争气,却是实话。
孙茜也没指望他一下子突然变成大人,变得很成熟。血脉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承载爱恨,只要存在,就足够宽慰。
“作为母亲,我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告诉你,并不是指望你肩负起血海深仇,是想让你明白你的来处。”她对第一次见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十来岁的孩子正是跟父母作对的年纪,不抗拒就行。
萧默思索了半天,才开口:“我有阿爹、阿娘照顾,来洛阳之前,作为益州刺史的长子,并没有人亏待我。我有一个疑问,母亲你那时候都没成亲,是怎样怀孕的?我有亲爹吗?”
孙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要怎么回答?孙茜望向封彩彩,难道过去十年,什么都告诉他,唯独没告诉他,他亲爹是谁?
封彩彩收到孙茜的眼神,默默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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