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我打?”
“……”
平时被任意欺负的学生,此刻竟然无人敢接触,只围着他不停转悠查看。
费元鉴终于忍不住,把那本泡水的书踢开,喝道:“莫要再装疯卖傻,快说几句话!”
这个举动,产生了效果。
本来死盯着书看的徐颖,因为书被踢开,缓缓抬头望向费元鉴,背诵的声音变得更大:“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行,孙,并去声。危,高峻也。孙,卑顺也……”
费元鉴威胁说:“我不管你真傻假傻,反正你的书落水里,跟本少爷毫无干系,你莫要在先生面前乱讲。否则的话,见一次打你一次!”
徐颖脸上还挂着泪痕,捧着鹅卵石砚台站起,双眼通红,目视费元鉴:“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有德者,和顺积中,英华发外……”
费元鉴顿觉心头发毛,下意识后退两步,呵斥道:“听到没有!”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徐颖背诵着《论语》继续前进。
费元鉴吓得再次后退,退了几步感觉没面子,麻着胆子站定说:“别装傻了,我……啊!”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一句接一句背诵,徐颖已经走到费元鉴面前,突然举起手中的鹅卵石砚台砸出。
费元鉴一声惨叫,额头流出鲜血,仰躺着跌入溪水之中。
“快救少爷!”费元鉴的书童大喊。
其他学童,被徐颖的失心疯吓住,本来全都不敢靠近。
此刻见费元鉴受伤坠溪,立即分出几个前去营救,剩下的合力将徐颖给制服。
徐颖根本没反抗,砸出砚台之后,面无表情,犹如死人,继续背诵《论语》:“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苏氏曰:爱而勿劳,禽犊之爱也……”
费元鉴此刻脑袋晕乎乎的,被人奋力拉起来,耳边听闻惊恐喊叫:“血,流了好多血!”
费元鉴伸手去摸额头,果然好多血,吓得直接晕倒。
这货晕血,不晕别人的,只晕自己的。
众学童无比慌张,背着费元鉴回书院,同时把徐颖也押回去。
徐颖依旧在神游天外,一字不错的背诵《论语集注》,甚至超过老师讲授的进度。由于老师没讲,有些内容意义不明,徐颖开始默默思考其道理。
“大夫,大夫,少爷流血晕倒!”
含珠书院就配了医生,平时头疼脑热,或者斗殴受伤,立即就能请来医治。
费元鉴的书童说:“你们在这看着,我回去禀报老爷、夫人!”
庞春来闻讯赶至,没有过问费元鉴伤得如何,而是看着失心疯的徐颖,暴怒质问:“徐颖究竟怎么了?”
一个学童回答:“他把费元鉴打得流血昏过去了。”
庞春来用拐杖砸地:“我是问你们,徐颖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可能是他的书掉水里,自己被自己吓傻了。”另一个学童说。
“胡说八道!”
庞春来揪住一个学童:“他把书看得比命还要紧,怎会掉进水里?快说,不然就把你的父母叫来!”
那学生吓得不轻,哆嗦道:“真……真是他自己把书掉进水里的。”
庞春来又去揪住一个相对胆小的:“不说实话,便将你驱逐出书院!”
这人出身富农家庭,不敢直视老师,低头回答:“不是我丢的书。”
“那是谁丢的?”庞春来追问。
富农子弟沉默,不敢在老师面前说谎,也不敢把费元鉴供出来。
“好啊,好啊,连圣贤书也敢毁,费氏真是好家风,”庞春来对那富农子弟说,“书在哪里?给我拿回来!”
富农子弟如蒙大赦,连忙跑去溪边寻书,顺手把书包也捡回,包括把费元鉴砸伤的鹅卵石砚台。
陆陆续续有学童归来,围在旁边看热闹。
不多时,那本《四书集注》也拿回来了。
庞春来端详被泡毁的书本,随即一言不发,带着傻掉的徐颖,拄着拐杖去找山长。
山长不在私塾,而在半山腰的含珠书院。
他们敢走不久,费元鉴的父母,便坐着滑竿而来。
其父只是脸色阴沉,其母却没下滑竿就开始咆哮。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四十二岁生下费元鉴,老来得子,平时宠上了天。她嘶声力竭大喊:“谁伤我儿子,快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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