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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愿唇边轻轻一勾,露出十分诚挚的表情:“这些日子,臣妾因为身子的缘故不能侍寝。皇后娘娘你自己说,谁伴驾最多?”

皇后低下头,平静道:“除了恩贵嫔侍寝一次,毓嫔侍寝两次外,就是旖妃侍寝最多了。可她也犯不着去挑拨本宫跟皇上啊?”

璟愿直接道:“恕臣妾冒犯,皇后娘娘您想想,若不是这次有常常在的缘故,皇上何时对娘娘您这么勤密过?旖妃身陷天象之说,皇上不顾一切都要保她出来,足见她在皇上心里分量不轻吧。”她见皇后的神色逐渐凝重,愈发直言道:“旖妃从前在府邸时,皇上就惯着她由着她的性子来,想必皇后娘娘您和臣妾一样也瞧了她不少脸色。”

皇后维持着面上的温和:“可旖妃这段日子也沉稳了不少。”

“那是被太后责罚了,不能再咋呼了啊。”璟愿又道:“天象之说,那旖妃还以为是臣妾害她,难保不会怀疑到娘娘身上。您说,她逮着这么个好机会,能不拿皇后娘娘您泄愤吗?”

皇后确信地点了头,又道:“是啊,旖妃从前那么心高气傲,恨不得事事压在本宫前头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就变沉稳了。妹妹说得对,本宫不得不事事谨慎小心着,可是本宫又能做什么呢?”

璟愿见皇后如此无奈又焦灼,心下便得意。她莞尔一笑,便道:“其实皇后娘娘也不用过多担心,只要皇上在后宫雨露均沾,您安排别人多侍奉皇上,让皇上少去旖妃那儿,她也横不起来,自然就得被皇后娘娘您好好管束着了。”

皇后走到璟愿跟前,拉着她的手推心置腹,欣慰地看着她道:“到底还是宸妃妹妹善解人意,都知道为本宫着想,不比那个旖妃,凡事只图自己拔尖儿。”

璟愿福了一礼,轻盈一笑:“有些花开的太惹眼了,娘娘就应该修剪一点,臣妾从前也受皇后娘娘照拂,如今替娘娘您着想,那也是应该的。”她顿了顿:“臣妾的药怕是熬好了,这便不叨扰皇后娘娘了。”

皇后亲自目送她走出殿阁,嘱咐道:“宸妃妹妹务必顾好自己的身子啊,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本宫就是。”

待璟愿走出永和门时,娉兰给她披上玄狐暖罩,警觉地朝后看了一眼,确认安心后才疑道:“小主儿平日里实在与皇后没什么交结,今日何必在皇后面前这般低声下气呢?”

璟愿低头看着地下晶莹深厚的雪,踩着亦有几分不忍,她漫不经心道:“本宫这些日子一直病着,皇上虽时常来看望,可本宫到底侍不了寝。眼见着旖妃的恩宠一日一日的多,本宫便打心眼儿里不舒服。”

娉兰不解道:“旖妃虽然得宠,那也是小主儿病着让她捡了便宜的缘故,等您身子好了,夺回恩宠不是三两下的事吗?”

璟愿冷笑一声,清冽得如一枝傲雪凌霜的白梅:“本宫在宫里就只与她不睦,皇上除了对本宫,也只对她上心些。就算是这几日,也不想让她捡了便宜。恬常在说的没错,皇后到底是皇后,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本宫在皇后面前劝劝,又撺掇着她,她必定眼里也有了舒和这颗沙子,自然不会让她那么顺意了。”

“小主儿借着皇后,打压旖妃,实在是妙!”

璟愿得意的笑了笑:“也亏得恬常在的主意好。”

午时的雪越下越大,璟愿一行人迤逦在甬道上,可大雪纷飞,很快便覆盖了甬道上新留下的足迹,再寻不着影子。

皇后到养心殿时已是正午时分,皇帝见她过来,倒也还高兴。便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坐下。皇后自是备好了东西的,芝露将小食盒里的瓷盅拿出来倒在金龙黄釉盘纹碗里。皇后端着用勺子轻轻晃动,含笑道:“皇上,臣妾亲自炖了紫参乳鸽汤,最是补气,于冬日里吃着也是最好的。”

皇帝心中漾起一簇温情,他喝了几口便也舀了一勺递到皇后殷红的唇边,热切道:“皇后用心了,你自己也尝尝。”

皇后的眼神眷恋地盯着皇帝,轻轻地吮了一口,面上是沁甜的满足与甜蜜,她仰起脸:“皇上若是喜欢喝,臣妾日日做了亲自送来养心殿。”

皇帝摆摆手,沉下声道:“天寒路滑的,皇后不必如此麻烦。你照顾着常常在的胎,又料理后宫诸事,也是辛苦了。”

皇后摇摇头,低眉颔首道:“皇上将六宫之事托于臣妾是信赖臣妾,臣妾不敢有怨言。而且臣妾觉得这都是臣妾应当做的事,臣妾不觉得辛苦。”

皇帝的眉宇间隐翳着薄薄的英气,似剑刃一般凌气逼人。皇帝牵过她的手,坐倒自己身旁,关心道:“你也是皮肉之躯,说不辛苦自然是假的。朕知道你对开销账目之事不精通,管理起来也有些吃力,不如朕找个协理六宫的嫔妃帮衬着你如何?”

皇后如何敢辛苦,也不能言。如今的这份荣耀,这一点点的夫妻恩情,是自己数年的战战兢兢与小心翼翼所换来的。她时常惶恐,时常午夜梦回,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便连着如今得到的荣华恩宠还有自己,一起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皇后心下一紧,连忙起身,蹙着眉头欠身道:“皇上,臣妾觉得倒不必先赐了哪个嫔妃协理六宫之权。嫔位以上的嫔妃便只有宸妃、旖妃、恩贵嫔和毓嫔。宸妃一向身子羸弱,如何能有精力照料六宫之事,恩贵嫔要照顾年幼的颖玥。那便只有旖妃和毓嫔,她们俩都是贪玩的小女儿性子,怕是对这些也不上心,皇上即便看重她们,也应当让她们先跟皇额娘学着,若是冒然赐了协理六宫之权,一来皇额娘不满,二来过于偏颇,想来宸妃也会有怨言,倒是惹的六宫不睦了。”

皇帝赞许地点头,握着她的手掌拍拍道:“还是皇后思虑周全,既如此那就罢了吧。只是日后你照料之时若有任何不懂的可以去请教皇额娘,再不然,去找寿康宫从前摄过六宫之事的太妃也是可以。”

皇后连连称是,取过桌上的薄荷脑油用手指沾了沾揉在皇帝的太阳穴,轻轻地按摩着,柔情似水道:“皇上操劳国事,日理万机,过着宵衣旰食的日子,还要为后宫琐事烦心,实在是臣妾的过失。”

皇帝垂这双眼,睫毛浓密乌黑,更添几分英俊飒爽之感。他语调温沉而有力:“旻昐抱恙未愈,冬日里下着雪的你去看望也不方便,不如接回永和宫养着,等开了春再送回去吧。”

皇后感激不已,想要答应道谢,迟了迟还是道:“多谢皇上体恤,可旻昐两岁多了,正是顽皮的时候。太医院呈文常常在的产期在明年六月,若这个时候旻昐把常常在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好。况且臣妾若是照料旻昐,怕是照顾不好常常在了,何况撷芳殿拨了那么多人照顾,想来也是足够的。”

皇帝愈发赞许,称赞道:“皇后贤惠。”

皇后顿了顿,反复摩挲拧松着手指上红玉板扣戒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皇帝却及时地捕捉了皇后这一微妙的表情,便道:“皇后想说什么就说吧。”

皇后又福下身,却不敢看皇帝的眼色,低着头紧张不已道:“环顾皇上膝下,唯臣妾的大阿哥与恩贵嫔的大公主,就只有常答应腹中的孩子了,可皇上的弟弟纯郡王,比皇上还小两岁,膝下却已五子三女。”

皇帝的眉间渐渐拧成一条条纹,语气淡漠道:“皇后此言何意?”

这一问,皇后便更加紧张了。她低头看着地下的金龙镶蓝边松丝毯上的松纹格外繁杂,愈发觉得眼花缭乱。她支支吾吾道:“按理说皇上后宫的嫔妃也是不少的,除了宸妃身子格外若怕是不能这么快怀上外,其余的嫔妃身子都是健朗的。”

“皇后不妨有话直说。”

皇后索性抬起头,壮着胆道:“臣妾翻看敬事房的记档,发现皇上一共翻了八次牌子,其中恩贵嫔一次,毓嫔两次,旖妃五次,会不会有些不恰当,还不说旖妃平常侍膳或者皇上亲自去永寿宫的日子,况且旖妃多次侍寝也不见有动静,是否应该如宸妃般先调理着。”

皇帝眼里透着慢慢稠浓的寒意:“那皇后觉得应该如何呢?”

皇后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慌张道:“臣妾以为皇上应该雨露均沾,光顾六宫。恩贵嫔,毓嫔,还有恒贵人和恬常在都适宜侍寝。”

皇帝仰起脸,看着白明纸糊的窗子外隐隐能透进雪花的光,他似笑非笑:“昨日朕去给皇额娘请安时,皇额娘建议朕选秀来招纳后宫,或是从各宫学规矩的女子里面挑一些人,让朕与你商议着,你觉得如何?”

皇后皱眉,故作从容道:“皇额娘所想,必是为了皇上的子嗣昌茂考虑,但皇额娘并未考虑现在正直先帝服丧三年之期,皇上不妨先缓一缓,等过了这三年在选秀也不迟啊。”

皇帝冷笑一声,让皇后险些没站稳摔倒。他肃然道:“皇后到底是为了朕的子嗣考虑还是忌惮朕宠幸旖妃?你若为朕的子嗣考虑思量,那朕现在选秀又如何?是觉得皇额娘思虑不妥,还是根本不愿意有新人进宫?再者说你也是为了朕的子嗣考虑,只是你自己的私心,觉得朕宠舒和太过了罢了。”

这话虽没有训斥的意味,可冰冷冷的毫无温度,更像是一把冰刀子刮在皮肤上,虽蹭不破皮,可又冰又疼。皇后吓得魂不守舍,连忙跪下:“皇上,臣妾冤枉啊。是今日宸妃与臣妾说起旖妃侍寝次数之事,臣妾才来禀报皇上,而且臣妾并没有那个意思啊!”

“没有吗?那为何当初在朕面前谗言说要封舒和为贵妃,在皇额娘那又换了别的说辞,你是权当朕与皇额娘不知道?”皇帝站起身来,训斥道:“你两面讨好,为人不实。朕看在你这些日子还算安分辛劳也就罢了不提。可你如今又动脑子拿着朕的子嗣当幌子想敲打舒和,还拿宸妃来推脱自己。皇后啊,朕倒想问问,你成日里脑袋里想些什么啊?”

皇后心堵的说不出话,只是连连叩首。皇帝不耐烦道:“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着磕头!”

秋圆与芝露忙扶着皇后起来,秋圆亦慌忙道:“皇上,今日之事确实不是皇后娘娘的主意,是宸妃娘娘提的啊。”

皇帝指着皇后,目光却丝毫未落在她身上。皇帝怒道:“即便宸妃有心思,可她是妃妾生妒醋之心,你不但不严加管教,调和宽解,还听着她的浑话带到朕跟前,那你这个皇后的职责是什么?依朕看来,倒不仅仅是宸妃的意思吧,是不是皇后你自己也有这样的心思呢?”

皇后急急喘息着:“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啊。”

皇帝忍下性子,勉强温和道:“罢了,皇后你跪安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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