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狠狠摔了一跤。
也正是如此,顾予避开了黑影的一击。
那黑影正欲再扑,身上血色脉络却爆发出一道血红的光芒,将他死死锁住。
黑影翻滚,在哀嚎中逐渐消散。
突然。
顾予的眼前一花,一阵恍惚晕眩。
一股若有若无地青气从天而降。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座小山村,画面连闪,像是屹立在岁月长河之中,竟走马灯似地看到了中年士子的一生。
中年士子出生于毗县城郊流后亭小街村,家里原是军户,薄有田地,生活还算优渥,士子自小读书。
只是突然有一天,父亲战死沙场,家境直转急下。
朝廷的抚恤金落到他们手中时,本就没剩下多少,还被几位叔叔吵闹着分去。
母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不但播种、收割这些重活,便是做饭洗碗这些家务活都不让他插手,只盼他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然而,士子似乎气运不顺,花了十年时间,直至二十七岁方考中了秀才。
眼看母亲年纪渐长,已经做不了农活,日子越过越穷,士子数十次吵闹着不再考取功名,想在县里找个活计,帮人做做账房、掌柜,补贴家用。
只是都被母亲义正言辞拒绝,甚至一次气得直用藤条抽打他的后背。
这样的行为,同样也引来了亲戚邻里的不解和误会。
“朝廷里当官的老爷,哪个不是方面大耳,面容威仪,你看你这尖嘴猴腮的样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还读书?你祖上十八代都是泥腿子,到你这就想翻身了?”
“你个现世宝,中了秀才,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当老爷了?早些寻个地方做事,寻几两银子养活你那老不死的老娘吧。”
“村西现世宝,心气比天高,一心做状元,却把娘亲劳。”
村里传起了童谣,被当作大人教育孩子要孝顺的反面教材。
士子紧紧咬着牙齿,装作完全听不见。
就这样……
一年两年三四年,五年六年七八年,九年十年十一年,落入耳中听不见。
终于,在他三十九岁时,高中举人。
大梁王朝,举人与秀才待遇完全不同,秀才只不过是免了徭役,每年能从县学中领六石粮食(实际早已领不到)。
一旦中举,成了举人,不但税赋徭役全免,按月领取薪水,还拥有了做官的资格。
此外,举人做官后,文气与国运相连,妙用无穷。
知道儿子中举后,士子母亲像是了却心愿,就此一病不起。
恰在此时,同窗送来了消息,朝廷今年急用人,只要是举人功名,皆可到吏部选官。
士子两难,决定先将母亲送往毗县医治。
路上,夜宿野庙。
没曾想,母亲半夜起身,就往野庙后院的井口跳去。
士子大惊,一把冲过去,紧紧抓住母亲衣服。
“孩子,你快去京城选官吧,不用管为娘。”母亲恳求。
母丧,子守孝三年。
母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在村中去世,邻里知道,必然丧失良机。
士子等得太久,也等得太过压抑,又像是鬼迷心窍,竟而就此放了手。
然而,他的霉运,才刚刚开始。
士子若无其事前往京城选官,却因无钱送礼,被吏部小官拒之门外。
想寻找昔年帮衬过自己、他铭记于心、誓取为妻的一位京师名妓,却发现她竟被大人物所害,已命丧黄泉。
回到野庙的士子,像是疯了一样折磨自己。
七日七夜后,他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跳入了井中。
画面消散,几行金字凝聚在眼前。
欺世盗名。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常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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