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廿廿和碧萧也被吵醒,走了出来了。只见这家年老的蒙古女人正伏在自己丈夫身边失声痛哭,那蒙古老者躺在地,脸色苍白,左胸一个暗红的伤口,鲜血将伤口周围藏蓝色的蒙古袍都染成了蓝黑色,伤口处还兀自汩汩地向外淌着鲜血,鲜血染红了周围盛开的金莲花。蒙古女人用双手使劲捂着丈夫的伤口,那双粗糙的手也被染得通红。她一边哭着,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廿廿虽然听不懂,却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得出绝望与撕心裂肺的伤痛。
“素弦,你快去给他看看吧!”廿廿焦急地对旁边的素弦说。素弦忙去帮忙探视伤口。无奈伤得太重,忆梅山庄的伤药敷了去,马又被鲜血冲开。那蒙古女人哭得更加厉害了,沟壑纵横的脸已然变形,像被雨水打湿的枯木。
“孛罗王子呢?怎么不来保护自己的子民呢?”廿廿皱着眉头向孛罗王子王帐的方向望望。那边却只是一片碧草蓝天,哪里见得着一个蒙古兵马。
“想是明军大举进攻,他怕抵挡不过,带着蒙古兵逃了吧。”尹天旷淡淡地说。
素弦帮着蒙古男人处理好伤口,走过来说:“我之前只听庄主说过蒙古人如何在边界抢夺汉人的东西。却不想汉人也是似强盗一样。”
“呵,”尹天旷冷笑一声,冷冷地道,“人性都是贪婪的,战士在外征战饱受风霜,领兵者为了鼓舞士气,默许士兵可以抢夺百姓财物,随意烧杀抢掠的很多。而且明军也是意在报复。之前他们也受了蒙古人不少欺负。”
“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汉人,最终受苦的还都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廿廿怜悯地望着那些绝望的蒙古人,心疼地说。只见蒙古牧民的一群群羊,一头头牛,都被明军强行牵走了,一些牧民为了保住自己仅有的一点财产,和明军争执起来,最后不是惨死,便是受伤。那碧绿色草原盛开的朵朵金莲花,被明军的铁骑践踏得面目全非,也被牧民的鲜血溅了点点殷红。
“明军人多势众,现在又杀红了眼,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这几个人可以阻止的。”尹天旷紧紧握着廿廿的手说,“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要把自己卷了进去。”
廿廿却并没有听到尹天旷说什么,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只见那家蒙古牧民的孙子阿拉坦正坐在蒙古包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喂养的那只小羊羔。一个面色黝黑身形瘦削的明朝士兵正欲从他怀中抢走那只小羊羔。他使劲拽着小羊羔的一只脚,那孩子却执拗地紧紧将羊羔抱在怀里,抬着脸,死死地盯着那明兵,眼神中充满了仇恨。那只小羊羔疼得不停地咩咩叫着。
那明兵被孩子的眼神激怒了,扬起刀来向那孩子砍去。那孩子年轻的母亲在一旁见了,一下子扑到孩子身,用身体紧紧护住自己的孩子。明兵的大刀砍了下去,正砍在年轻母亲的肩,顿时血流如注。那孩子见眼前的“坏人”伤了自己的母亲,蓦地站了起来,放下怀中的小羊羔,从靴中掏出一只匕首来——那正是孛罗王子前些日子送给他的。他小小的手,握着小小的匕首,就向那明兵刺了过去。那明兵身形瘦弱,又胆小怕死,平日里在军营里常常被人欺负嘲笑。本想欺负几个蒙古牧民,如今见一个小小的孩子都敢反抗自己,更加被激怒了,红着眼睛,扬起刀来就向那孩子砍去。
廿廿见了,心中一惊,挣脱了尹天旷的手就向那孩子奔去。尹天旷自然不肯让廿廿涉险,一个健步跨过去,紧紧抱住廿廿。“天哥!”廿廿焦急地叫了一声,想要挣脱,却哪里挣得脱。
“你放心,我去救他。”尹天旷说。但眼见明晃晃的大刀就要落下,如何来得及。正危急间,忽地只见一个身影“风”一般“飞”了过来,一把抱住那孩子小小的身子,远远地滚了开去。那明兵的大刀落在了地,削断了朵朵金莲花的茎。
廿廿等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待得定睛看去。救孩子的那人却穿着明兵的盔甲服饰。那人将孩子轻轻地放到地,抬头间正见廿廿用感激的目光望向自己,不由也对着廿廿点头微笑。那人大概二十多岁年纪,白净细腻的面皮,清秀的五官,虽然身穿着战服,腰间挂着长剑,脸却现着温和的神气。廿廿心中不由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忽地,只听明军队中吹起了紧急集合号,那些明朝士兵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不得不丢下拿不走的财物和牛羊,骑马回到军营集合。倏忽间,明军退尽,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此起披伏的抽泣与呻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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