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衣食住行,衣字最当先,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衣铺潜在的顾客。不过举手之劳,便能换得一个光顾,换得一个好印象,或许还能换得将来某一日免费的口口相传,最终受益的还是衣铺。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便习惯了这样事事盘算,只不过七年前为了自己,而后为的则是沈家。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在诊所看护小师妹吗?”阿泰正踩在高凳上将一些货搬到货柜顶上。如今兼做衣料的生意,铺面就有些不太够用,只能将空间尽量利用起来。
福臻走上前过准备搭把手,阿泰连说不用,又催她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下来,他有要紧事对她说。
福臻猜着是美锦织绸厂的事,心里有数也就不急,转身就先到铺子后头的盥洗室去。湿衣服贴在身上半天了,她怕自己又着了凉,而此时,她绝对绝对不能再让自己倒下。
真是万分庆幸前几日她多带了一身衣裳过来,不然还真是有些够呛了。想到这个,福臻又觉得很有必要再回沈家一趟,至少得将她的衣物拿过来。
在沈家这么些年,她从未动过攒钱的念头。她的吃穿用度自有沈太太安排,而她又成日都在衣铺,少有用钱的时候。沈国曦倒是时不时地会给她些零用钱,但之后她多半又贴补到家用上或是给他们添置零零碎碎的物品,最后能剩下的只有寥寥无几。
那些衣物可以说是她仅有财产,她没法丢,更没有能力再去另行添置。日后若离了沈家,总要有些钱傍身才好。
换好了衣服出来,那两位避雨的路人果然在铺子里逛了起来。人在歇脚时,难免会对周遭的事物引发关注,这正是福臻想要的效果。但为避免引起反感,福臻没有刻意去打扰他们,只与他们闲聊了几句便到账台去翻看账册。
阿泰紧跟着过来,告诉她不久前谢宗灿曾来过一趟。说与美锦织绸厂的合作事项已谈妥,合同及新货对方两天后就会派人送来衣铺,让阿泰尽早通知她。同时还留下话,说他有急事须出门几天,衣铺这里若有需要,可以去找他们皮货店的管事帮忙,他已打过招呼了。
以谢宗灿这样温厚沉稳的性子,走得如此仓促,那事情应当是十分紧急了。
可他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对她提起,明明昨晚与今日上午都与他在一起。甚而在临走前还代她出面商谈好生意上的事。福臻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但不可否认此刻她心里是有些担心的。
但愿他一切都好!
接下去,整整一个下午,福臻一步都没有离开裁缝室。她得尽快完成积压下来的订单,还有顾眉卿的婚礼礼服,不论他们需不需要。在离开之前,她不愿让自己留下更多的遗憾。
因怕被沈太太撞见,福臻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才进到沈佳怡所在的病室。正挨在病床边与沈佳怡说话的家宇闻声看过来,福臻即刻就发现他的眼圈发红。
福臻猜测兄妹俩应该是在谈关于昨晚发生的事,便放轻脚步,走上前坐到床的另一侧。
“……我知道不对,但慧萱说那种酒喝着跟汽水似的,不会醉人。我就没想太多,也跟着喝了。谁知道……”沈佳怡淌着眼泪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谁知道……他们竟在酒里下了药……”
“他要我听话,要我随叫随到……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后来又逼着我去讨好东洋人……我不肯,我真的死也不肯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昨晚他又让我去陪那个东洋人……我很害怕,本想找个由头先避一避,可他叫了两个痞子到我们铺子……那个东洋人一喝酒就发疯……后来又说要在我身上作画……”
在沈佳怡断断续续、悲痛欲绝地泣诉声中,过往存于福臻心间的那些蛛丝马迹,也随之一点点清明了起来。
福臻只觉得手脚冰凉,周身仿佛置于寒潭之中。她完全没有想到,一直以来他们的风调雨顺,竟是沈佳怡牺牲自己换来的。
沈太太没有错怪她,她的确对不起沈佳怡,她的确该死!
当初在凤鸣山那次,沈佳怡曾极力试图摆脱曾博文的。她当时明明都看见听见了,却依然什么都没做,任由沈佳怡步步进入对方陷井里。
而后,便是沈家宇遇袭以及衣铺无故被砸。这是曾博文对沈佳怡“不听话”的惩罚。这个傻丫头为了不殃及家人,不得不对对方妥协。那晚沈佳怡被她父亲掌掴却没有为自己辩解,那晚沈佳怡曾伏在她肩上痛哭,并要她相信她。明明当时这个傻丫头的痛苦那么显而易见,她为何没有重视起来?她想,自己当时不仅是眼瞎了,心也跟着瞎了。
“佳怡,你好好告诉大哥,那个孩子……是不是……是不是曾博文的?”
沈家宇握了握妹妹的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艰涩地问出了口。
沈佳怡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沈家宇猝然用手捂住了脸,双肩不住颤抖起来。
福臻也忍不住闭了闭眼。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她受的这些屈辱,该要如何才能讨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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