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床的沈佳怡仍在昏睡着。
半夜她曾醒来一回,宋明给她服了一剂药后很快又迷糊了过去。虽然意识还不是很清明,但宋明说这是体力不济与药物的缘故,人是已无大碍了,只要休养些时日就能恢复。
谢宗灿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福臻的同时,少不得要提及福臻自己。昨晚她也烧热得人事不知,宋明不得不前后给她打了两针,直到两三个钟头前热度才渐渐消退下来。
彼时已是翌日上午十点多钟了。
相似的场景,温和轻缓的语调,都让福臻不由得有些恍惚。
似乎又回到了几天前,也是这样,谢宗灿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就守在她的身旁。只是这回他身上穿着的大概是宋明的白布大褂,那对清朗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的血丝,眼底也有些发青。
显然是一夜未眠。
“又给你添麻烦了!”福臻的喉间有些发哽。
昨晚那些不堪的记忆,依然还令她胆颤心寒。然而她也没有忘记在昏沉中触到的,令人感到温煦与心安的慰藉。
眼下她委实不愿去细忖自己是否值得被人如此相待,也不想去正视长久以来心底里那份难以叙表的歉疚。实在是……她实在是太想能有个人陪在身旁,这样或许她就不会感到那么迷惘与惭惶。
“有没有想要什么,我叫人给你带来?”谢宗灿似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地问。
福臻摇头,坐起来。“不用。等佳怡醒了,我也得回去一趟。家里……总要有个交代。”
谢宗灿下意识伸手欲扶,不曾想对方却忽然局促地背过身去。谢宗灿怔了怔,待看到对方拢上襟头的举动时才蓦然反应过来。
“我……我去给你倒点水。”他手足无措地避到一旁,脸上有点发烫。
怪自己粗心大意。昨晚宋太太因要给她听诊,曾解开她颈下几个纽扣。之后见她烧得厉害,便让他时不时拿温湿毛巾擦拭前额手腕和颈脖以助散热。他当时光顾着着急了,竟把该有的顾忌给疏忽了。
福臻原也没多想,反倒是被对方斯斯艾艾的解释弄得好一阵尴尬。她竭力忽视这种感觉,理好衣服,然后神色自若地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热水瓶。
“我自己来吧。我还想洗把脸。”
“嗳好。那……抽屉里有洗漱用具。脸盆里的水是干净的,你先用着,不够的话我再叫人送一些来。”谢宗灿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一时也想不起还要交代什么,于是掩饰般俯身从座椅下拿起一件什物。“我出去打个电话,若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福臻点头,转念却忽而记起昨晚走得匆忙,竟全然把衣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衣铺那儿你别担心。”似看出了她的焦虑,谢宗灿又对她道:“昨晚我已代你给阿泰打过招呼了。他叫了晚饭回来见你不在,便一直守在铺子里。我同他说沈小姐得了急症,你留在诊所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让他这两天多费心看顾铺子。”
福臻微松了口气。“有劳了,真不知怎么谢你。”
谢宗灿摇头笑笑,就欲往门外走。
“等等!”福臻却忽地拽住他身上的白大褂,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正是昨日穿在他身上的那件衬衫,上面有不少已然发黑的血渍。
“这件衣服……把它交给我来处理好么?”福臻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祈求的意味。
谢宗灿本想说不打紧,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那就劳驾你了。”想了想,还是又添了一句:“若是不好处理也不打紧。好几年的旧衣服了,不必过于费心。”
福臻点头应下,待他关门离开,便将那衬衫折好放在桌面上。又打开抽屉,里头有一条崭新的毛巾,还有牙膏和牙刷子。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将东西取了出来。
草草洗漱一番,福臻又添了些热水进去。然后拧了把毛巾,来到了沈佳怡的病床旁。
小妮子睡态安祥,面色看上去也好了许多,只有颊间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泪痕。
福臻捋了捋她凌乱的额发,小心地帮她把脸擦拭干净。应当是之前的清洗太过潦草,她脸上仍有明显的残余脂粉。
自沈国曦生病后,福臻便没见过她涂指抹粉,甚至于着装上也没有之前那般注重。当然,也可能是去参加喜宴的缘故。但,她缘何要急于清洗?
福臻的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一幕幕接连浮现这大半年发生在沈佳怡身上的事,或与之相关的事,还有那几位容貌相似的女子。她原就早有疑心,如今她不由得再次思忖这其中的关联。
福臻又重新拧了把毛巾。因要给沈佳怡擦拭身上沾染的污渍和血渍,她拉开了白布屏风遮挡。
尽管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解开沈佳怡的衣服后,满目的伤痕、胸前和腰间处繁复诡异的刺青还是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整个胸腔仿佛被塞满了火苗簇动的炭,窒痛难当的同时又急切地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不敢想象沈佳怡是怎么捱过这些的,那么娇弱的一个人。福臻反复地质问自己,如果当初没有答应帮她瞒下此事,而是将自己所知的所怀疑的都早早告知沈国曦或是沈家宇,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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