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下山,天边残留的火烧霞照在河面上,令波光粼粼的漳河水如同淬了一层火。
风巽青伏在河边一棵足有四五人才能合抱的老柳树上一动不动盯着周围的动静。
那个可恨的女人。
那晚点了自己穴道后就逃跑了,害自己凄风苦雨里站到天明才解了穴,后来再寻她就怎么也寻不见了。
那晚云听鸮听到归扇宁这个名字的时候反应不对。他赌这个女人一定会来这里找归扇宁,他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一定会等到那个死女人。
风巽青自有一股子犟劲,风雨不辍的坚持每天擦黑就来此处埋伏,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来,云听鸮带着那只小狗去调查了一件事,也是她这两年来一直在查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篡改勾魂册的名录。结果依然一无所获,但是船难当日漳河中的巨浪大风不寻常……虽然归扇宁不好惹,但她目前也只有这么一条可行的方向了。
云听鸮把烤好的鸡腿撕下一条来,就着酒葫芦大吃二喝的,脚却踩着那只可怜的小狗妖蓬松的尾巴一点一点。
“能不能不要踩我了,好疼。”小狗妖眼泪汪汪的瞧着这个坏奶奶。
云听鸮闻言把手中鸡腿在小狗妖鼻子前绕了一圈:“让我踩,这鸡腿就是你的。”
有吃的小狗妖就什么都不会犹豫了,乐颠颠地立刻转悲为喜,还特意把尾巴往云听鸮那双破靴子底下塞了塞,好让她踩得更实在点。
然后哈喇子滴滴答答的,瞧着那鸡腿汪呜叫着,去蹭云听鸮的腿。
云听鸮干脆把火上另一条鸡腿连同半边身子撕下来丢给他,摸摸他的毛:“挺乖,我小时候遇到的狗怎么就没你这么乖呢?”
小狗妖汪汪叫两声附和她,胖爪子抓着肉啃得欢快。
“小东西,小心点吃啊,狗不能吃鸡骨头,别把命丢了。”云听鸮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子酒,干脆两只脚搁在小狗背上,把他当脚凳,“小东西,待会去见你哥哥,可不要露馅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要是胆敢背叛,我一定把你做成狗皮帽子。”
小狗妖与她相处这三个月来,对云听鸮已经大致有些了解。这人虽然爱说狠话,动不动就要把自己做狗肉汤,又是要做皮帽子的,都不下百次了,可实际上吃什么都想着自己的一份,还是很善良的。
虽然这个形容若是被云听鸮听见了,大概率会把隔夜饭都吐出来,风巽青听到,很可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小狗妖心中善良的标准就是给自己肉吃。
他吐吐舌头道:“放心好了,我哥哥都没你这么大方,肯天天给我鸡吃。只要你不食言顿顿给肉肉,我就帮你。”小狗妖一扬脑袋,“不过,你要是打不过我哥哥,死了可不是我的错。”
云听鸮闻言冷笑一声,踢他一脚:“你当我做了那么些年的勾魂使是吃干饭的么?区区镇墓元帅而已。”
眼看着亥时末了,风巽青失望的瞧着空空如也的河面,觉得今晚又白等了。
刚要动身下树,就看到远远的,一勾弯月下,那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女人身后跟着一只狗,正往这边而来。
来了!
风巽青目中怒火升腾,却还是强忍住没有露出身形。这个女人功夫高强,硬斗的话自己不是她对手,今夜只能伺机而动,相时出击。
云听鸮和小狗妖刚在河边站定,就见离他们不远的下游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说话。
女的捂着脸一直哭。
男的气宇轩昂神色温和,正是归扇宁,低着头正在不停的劝解着女人。
云听鸮一挑眉,看看脚边小狗。
小狗妖连忙死死叼住她袍角哀求道:“奶奶,你不要多管闲事,哥哥会生气,这种事是哥哥底线。”
风巽青此时也纳闷的盯着那两人,他在这里这么久,也就方才一个没留神,怎么河边就突然多了两个人呢?
见云听鸮止步不动了,他也没动,静静看着河边。
就听女子边泣边诉:“……妾被婆母欺压至此,夫婿反倒连同家人数落责怪,妾生而何趣,不如死了好……”
归扇宁叹息着为女子不平:“想不到竟有这等人家。这位娘子,你这日子真比戏文里焦仲卿的妻子还要悲惨,竟然连夫婿都如此不明事理,哎——”
女子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更觉生无可恋。归扇宁察言观色又撺掇了几句,见时机已成熟,愤愤道:“这位娘子,不是我说……我若是你,只怕熬不到这么久,早就投了河变成个厉鬼,找他们一家索命去了。”
他这话正中女子下怀。
“不瞒大哥说,我这次就是来跳河的,幸亏遇到大哥好心解劝,这会儿心里好多了。”
好多了?你好多了还了得?我的意思是让你跳河啊。
归扇宁一听这话有些心急:“娘子你想想回去会怎么样?继续被罚着打骂,被他们虐待苛责吗?”
他说着直直望着女子眼睛,暗运妖法蛊惑对方心神。
女子脑中一热,呆呆的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回去也是继续被羞辱打骂,又何必自取其辱,让他们作践呢?”
她慢慢转身,一脚踩进河水中,口中呢喃:“我还不如死了呢……”
风巽青守在柳树上,眼看女子就要被这归扇宁妖法蛊惑的投河自尽了,可不远处的云听鸮却恍若未见的,丝毫没有要出手阻拦的意思。
“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风巽青暗骂一声,为了救那女子性命,只好暴露自己,放弃这难得的偷袭机会。一纵身跃下柳树,手中昆仑刀柄上铜铃叮铃作响,瞬间破了归扇宁妖术。
风巽青横刀在手,冷冷与归扇宁对峙。
清醒过来的女人惊呼一声离开河边,一眼看到河边的人手中寒光闪闪的刀,以为遇到了劫匪,吓得尖叫着踉踉跄跄跑回了村子。
“风家道士?”归扇宁语气阴冷,手中已经多出一把长剑。
“是!”风巽青一抖手中昆仑刀,“两年前才取了一船人性命祭河,为何又要祸害人命。”
“两年前?”归扇宁仿佛听到个笑话,“那一船人性命不是我取的,五年两条人命祭河的规矩不变,你坏我好事了。”
他说着挽个剑花,“就算你是个孩子,可你也是风家人,我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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