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姐冷笑一声,道:“小案子?关乎皇军作战的案子,你居然说是小案子?”
服部不知道章小姐的表情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冷,一个参谋军官而已,又不是战区司令官甚至师团长官。能影响到皇军作战,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逼。
“那这个事……”服部心里有些不服气,心说大家以前都是特高课的同事,你个娘们现在摆个什么谱?也不知道所谓的梅机关是不是脑袋搭了铁,挑了个女人来监察江城的特务活动。
简直神经病。
既然你要管,那你就全部拿去,我还嫌麻烦呢,处理好了是本职,处理不好搞不好还要被军方的人骂。
他低着头,站在章小姐的面前显得客客气气、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却早就骂开了。
没想到章小姐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活动,脸上有些不屑,“这个案子,我主管,你们配合吧。”
巴不得!
服部“哈衣”一声,“给章小姐添麻烦了!”
很多日本人搞不清楚,为什么军统会对一个作战参谋那么感兴趣。只有知道前因后果的少部分人才清楚,军统为什么要行刺杨双。
江城前段时间从战场上运来了大批的伤员,损坏的物资和枪械也堆积成山,码头忙了大半个月,才把这些人和物送走。和送走的东西掺杂在一起的,还有相当一部分骨灰盒。
那些都是战殁的日军士兵,数量空前庞大。
中国军队像极了一根弹簧,日军从华东把他们一路撵到华中,一路披靡,但同时也让这根弹簧续足了力气。中国军队站稳了脚跟,日军的进攻后继乏力,双方随即陷入了绞肉战当中。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死去,日军不是神,他们也会死。和中国人比起来,日本人少,死一个少一个。他们北据苏联,南挡西方列强,从中国东北到中国西南,看似铁蹄阵阵,实则强弩之末。普通的日本人感觉不到,但军方高层心里很清楚。仗再这么打下去,得不偿失。
于是,他们就想另辟蹊径,找一条杀人于无形,让中国军队防不胜防的捷径。
所以,就有了红剂,有了化学参谋。
可以说,军统的鼻子是灵敏的,他们想到的远比普通人想的要多得多。他们想把着态势扼杀在萌芽之中,但是以他们的力量绝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但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果摸不清国军即将面对的非正常武器,战场便将一触即溃。
尽人事、听天命。
杨双和秦老师交谈的最后一个晚上,这六个字总是被秦老师提起。秦老师说,军统就算改了名字,也依然名声狼藉。但值此国难当头、生死存亡之际,死都不怕,何况是名?
他说这话的时候,夹着烟的手指正在微微地颤抖。那表情和模样,深深地印在杨双的脑海里,他差一点就忘记了,他面前的秦老师,其实和挂在香城城墙上的人一样,他们都是同一种身份。
他对死亡无所畏惧。
杨双看着那身体像一截干木头似的翻过了栏杆,听见摔进了江里的声音。
杨双终于意识到了,秦老师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了掩护他最后一程,不惜去死。
“水!”
杨双轻轻地张开了嘴,他的嘴里说的是日语。
值班的护士和床边的山本樱同时一怔,“醒了!?”
杨双眨了眨眼皮,久违的阳光从窗外射在了他的脸上,他轻轻地扭头,看着山本樱,眼角躺着泪水:“樱子……”
值班医生快步转身离开,去叫主治医生,随即,大量的医护人员涌了进来。杨双的眼皮被翻了几遍,弱光手电筒印在他的瞳孔上。
山本樱掩面而泣,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医生仔细地检查了杨双的状态,像似松了一口气,“病人醒了就没事了,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但是生命无碍,请放心。”
山本樱鞠了一躬:“谢谢你,大夫!”
剩下的就只是观察,枪伤没有在要害部位,斧头在肩膀上留下的伤口也只是皮肉伤而已,看着瘆人,反而没有那最后一棍子让人惊心动魄。杨双除了头晕的感触之外,倒没有别的不适。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窗外的风景。
远处的山上,夕阳西下,绚丽的彩霞映红了窗帘。
门外围了一群特高课和宪兵队的人,军方的几次想进来,都被医生拦下了。
“病人头部受创,虽然醒了,但可能意识有些模糊,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山本樱关上了门,回到了床前。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但背对着门,语气却已不再伤心,她低声道:“赵先觉拿了你的军装。”
杨双闭上了眼睛,“他就是一条狗,鼻子很灵,不过我会小心应对。”
“还有,章小姐也来了。”山本樱剥了个青橘子,一边剥一边说:“这个女人你见过的,她是梅机关的人。”
“我想不起来,我想睡一会。”杨双不是想不起来,他是一想就觉得头疼,但是章小姐这个称呼他很熟悉,是在哪里见过。他想让自己浆糊一般的脑袋静下来,什么梅机关,赵先觉,睡一觉再说吧。
杨双这一睡,便到了三天之后。
陆军医院里处理过太多的脑震荡,大多数都是炮弹炸的,杨双这样的不算棘手,养养就好,至于能好到什么程度,完全看个人的运气。
醒来后又休息了三天的杨越,仍然和个活死人一样,睁开眼睛就发呆,闭上眼睛就睡觉。大小便都要山本樱搀着,怕摔倒,往床上一靠,就是一副呆滞的模样。
章小姐和赵先觉都来过一次病房,和章小姐只问一些简单的事情经过不同,赵先觉的问题更加有针对性。
“凶手你认识吗?”
“在他开枪前,你和他有过接触吗?”
“他是左手拿枪,还是右手拿枪?他开枪的时候,周围有人吗?”
对于这些问题,杨双统统摇头,一个字也没跟赵先觉说。
赵先觉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但却没敢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