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弄听说要把自己派到城外去，老不乐意了。凭什么你们救人，我就没份？到时候把东家救出来了，他给你赏钱，我怎么办？

杨双差点破口大骂，来来来！你来刨洞，我去城外。

赵弄没敢再吭声，因为王安柔也是这么安排他的。

他这段时间对杨双打心里佩服，短短半个月，再也不敢堵着杨双的路不让他过。他就觉得，杨双脑瓜子是聪明，长得又好看，不像自己，和邹丁似的五大三粗，还没脑子。

这句话倒不是他想到的，是王安柔骂他的时候说的。

跟在奶奶身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还要时不时地挨骂。但是王安柔就是不骂杨双，不仅不骂，还处处维护他。赵弄一开始还百思不得其解，凭什么啊？

后来他知道了，杨双年纪轻轻，还是有些想法和手段的。

他老老实实地在第二天拂晓，带着许家夫妇出了门。香城水路发达，小舢板有的是，出暖花开的，河面上大清早的打鱼的也多，偷偷摸摸地走河里，除非是戒严，否则日本人的巡逻艇不太会管。但是侦缉队的狗腿子多，赵弄把许家老头儿打扮成了樵夫，他自己不在黑名单上，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躲过了他们的视线，回到了城外。

这边有惊无险，暂且不说，杨双那挖地道却挖出了问题。

邹丁亲自丈量的角度和距离，然后在蓝胭脂的灶房里垂直挖下去个坑，再跳进坑里，顺着他量好的角度往警备司令部挖。杨双也有一把力气，可挖洞是个技术活，俗话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别看就三十来米的长度，不会挖的人，挖着挖着就偏到天上去了。

邹丁光着膀子，一边挥舞着铁锹和小锄头，一边自夸自擂道：“挖洞，你得两手都有力。左撇子挖着挖着就往右走了，右撇子相反，一挖就挖到左边去了，得两只手换着来……”

杨双坐在那提着挖出来的土，问：“那你两只手都行？”

邹丁没停手，道：“我从小就练的，这是祖传绝活！诶，杨又又……”

“我叫杨双！”杨双不太高兴地纠正道，邹丁这两天跟着他们啥也没学会，就学会了赵弄的那点口活。

邹丁没在意，继续说道：“我这算是投名状吧？”

他停了下来，看着杨双。杨双想了想，点了点头，“嗯，算是吧。你想怎样？”

“你们军统堂口规矩严不严？像我这样天赋异禀的，能坐第几把交易？”邹丁很认真的样子，把杨双逗乐了。他打趣道：“老三老四的样子吧。”

“能带几个手下？”

杨双伸出一根手指头，邹丁愣了愣，“一百？”

杨双摇头。

邹丁兴奋了，“一千？你们有那么多人马吗？”

杨双哈哈大笑道：“就一个，你自己！”

“……”邹丁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然后接着挖坑去了。

杨双却在想，军统是个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这个站那个站的，势力挺大。像东家这样的人，还只是一个交通站的负责人。交通站嘛？王安柔跟他说过，不是跑马跑车的，是传递情报的。在军统部门里，交通站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存在，比他大的数不胜数。

王安柔说，等这趟活忙完，就跟着她去江城找她的组织，她想拉他入伙。

这个事，杨双想了很久，不能干。

军统是国府的组织，王安柔和东家的东家，怕不是哪个高高在上的大官管着的。底下一帮子亡命徒，前赴后继地送死，都不带吭声的。像杨双这样的人，多得数不胜数。

但是叛徒也多，跟日本人眉来眼去的不在少数，要是真的进了军统，成天就剩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累的慌不说，还得担心自己的小命。

不去，坚决不去。

“在想什么呢？”身后一个声音道。

杨双站在坑里，一回头，蓝胭脂卷着裤管儿也想下来。杨双赶紧一摆手，道：“你帮着把泥运走吧，下面太窄，你跳下来咱俩个就亲上嘴儿了，插个脚的地方都剩不下！”

蓝胭脂捂嘴咯咯一笑，二话不说就往坑里跳。

南方水多，香城又是泽国，这坑得有四尺来深，已经渗出了一些浑浊的泥水。蓝胭脂这一蹦，就溅了两人一身。杨双遭不住，一屁股就坐在了坑边，两手一撑，撑住了挤在身边的蓝胭脂。

“你上去吧，我来！”她说。

杨双瞧了她一眼，“这粗活你干得了吗？”

蓝胭脂很认真地点头，“我小时候什么粗活都干过，大一点儿了就学唱戏，也没学出个模样来，还不是一样帮别人倒水刷马桶。班里的老妈妈都说我，劳苦的命。”

杨双翻了个身，上了坑，坐在坑边看蓝胭脂一丝不苟地把挖出来的泥装好递上来。

赵弄说得没错，她是挺漂亮的。杨双一直认为他曾经的东家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但勾着腰，甩着凌乱的长发干活的蓝胭脂，却总觉得别有一番味道。

邹丁在里面挖得热火朝天，黑乎乎的环境里，全靠脑袋里刻着的方向，一路懵，跟个开足了马力的打桩机似的，“当当当、当当当”地一下接一下，没完没了，永不停歇的模样。直到一回头，看见后面跟着个蓝胭脂，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蓝胭脂说：“我替杨双一会儿。”

邹丁就在那骂：“这是女人该进来的地放吗？滚滚滚！老祖宗的规矩，打洞的时候，女人靠边站，阴气太重，容易闹鬼！”

杨双在外面听得真切，哈哈大笑，他把蓝胭脂喊了出来，手艺人的事，你得尊重点，不然撂挑子，我们就得自己挖。邹丁白了蓝胭脂一眼，不懂事！

蓝胭脂没把着事放在心上，既然不让进洞，他就站在外面帮忙，杨双递装泥的篮子，他就把篮子提到坑外，倒了。

一开始这洞挖的浅，几人还有心情聊天打屁，但是没有几个小时之后，邹丁已经挖得看不到一丝光线了，杨双要爬进去搂泥巴，然后再费劲地倒回来，把泥巴弄出来。

感觉越来越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