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为两进院,正门南向,名曰承乾门。前院正殿即承乾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角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内外檐饰龙凤和玺彩画。明间开门,双交四菱花扇门窗。室内方砖铺地,天花饰彩绘双凤,正间内悬挂乾隆御笔“德成柔顺”匾额。殿前为宽敞的月台,月台两侧种着四棵杏树。
苇尔搀扶着罗卿走进正殿,元宝在后面跟着,新奇地打量着承乾宫各处,“小主,这承乾宫可真是气派,比起灯影轩不知宽敞明亮了多少倍,连天花上的双凤彩绘都是新描的!”苇尔新奇地说着。
元宝在后面拍了苇尔一巴掌,“叫什么小主呢,如今该称呼娘娘了。”
苇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清了清嗓,“是奴婢失言了,主儿已荣升嫔位,与和嫔、恬嫔平起平坐,如今贵妃、妃位虚悬,皇后娘娘之下便是娘娘了。”
相比于苇尔的喜形于色,罗卿倒是不以为意,她打量着承乾宫各处,正殿面阔五间,除了主殿,左右两侧各有两个里间,的确是宽敞华贵。“说到底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更是大清的国母,我不过是这承乾宫的主位,不可太过张扬。”
苇尔服了服身,面皮上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这话也只在宫里头跟娘娘说说,出了这宫门,奴婢心里是有数的。”
罗卿点点头,淡淡说道:“那就好。”
“奴婢扶您去里间把朝服换下来吧,娘娘册封礼之后还不辞辛苦地去了一趟北三所,那种污秽地界儿,奴婢以后是不想再踏进去了。”苇尔想起冷宫里被圈禁的女人们,疯癫痴傻又破乱不堪,根本没有一点宫里人的体面,不用想也知道赵氏以后的绝境是什么样子的。
“有些事总要说个明白,过去的才算是了了。”罗卿瞟了一眼苇尔,看她一副嫌恶的表情,内心明了:“你觉得赵氏可怜?后宫之中历来如此,若非是赢得了这场翻身仗,恐怕可怜的人就是我们了。”
“娘娘什么话都向赵氏如实说了,若是他日她递消息出去给皇后,那我们岂不是陷入了险境?”
苇尔的担心不无道理,罗卿也曾经考虑到,只是今时的她实非昨日,承乾宫的院子真大,殿前还有宽敞的月台,连天空都广阔了,罗卿淡淡一笑,“那就让她没有机会递消息出去。”
苇尔怔住,眼前的主子虽然妆容更精致了,头上的钗环更奢华了,人还是那般娇俏动人,可是眼神仿佛是冰雪洗礼过,变得冰冷阴鸷,用最淡然的语气轻而易举地说出要人命的话,越看着罗卿,苇尔越觉得惴惴不安。
“落华呢?”罗卿问道,回了承乾宫就没见到落华。
苇尔有些迟疑,语气也变差了些,“落华犯懒,回屋躺着了,娘娘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行。”
罗卿略略叹气,她拉过苇尔的手,让她离自己近些,“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浸月养伤的这段日子,你尽是在我背后给落华使绊子,好在她比你知礼大度,不跟你一般计较。”
“落华向娘娘告状了?”苇尔皱了皱眉,十分不乐意。
“她不曾与我提及半句,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浸月不在,只有你和落华两个人近身伺候,可近些日子,落华多是守夜,白天你伺候的多些。”正常来讲,守夜是轮值的,宫女们都愿意白天贴身伺候,忙碌了一天,到了夜里谁不想回去睡觉,何况白天在主子身前伺候,露脸的机会多,表现的机会自然就多了。
苇尔默不作声,脸却红了,显然是被罗卿说中了。罗卿又问道:“你与落华,到底因为什么生分了?”
苇尔撇撇嘴,冲着殿外宫女围房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落华趁着我不在,背地里与高侍卫聊的那叫一个亲热。”
罗卿听了觉得有些好笑,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原来是因为高景。”苇尔的样子着实让人忍俊不禁,“女儿家的心事,愈发藏不住了。”
“娘娘取笑奴婢!”苇尔脸红红的,扭向一边,绞着手里的帕子。
“你与高侍卫的事,本宫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如今本宫刚刚解了禁足,尚需一些时日宽慰下来,等过些时日,本宫便求太后给你指婚,如何?”
苇尔听后更不好意思了,她渐渐低下头,小声说道:“奴婢年岁尚轻,还没到指婚的年纪,再过几年吧。”
“你等得了,高侍卫也等得了?本宫可不能作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罗卿调笑道,又认真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们是两心相许,我必然给你们作主。”
有了罗卿的担保,苇尔满心欢喜,她连忙跪下谢恩:“奴婢谢娘娘成全。”
“起来吧。”罗卿把苇尔扶起来,苇尔十分周全地说道:“娘娘才刚封了嫔位,不好再向太后求什么恩典,免得落下旁人话柄,奴婢的事本就不急于一时。”
罗卿点点头,十分欣慰地说:“你跟着我遭了一难,如今也比以前懂事了,以后你行事我也能放心些。”
“都是奴婢不好,才害得娘娘陷了皇后与赵氏的套儿,奴婢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对不起娘娘。”苇尔说着话,眼圈变红了。
罗卿不以为然,拍了拍苇尔的手安抚道:“你倒不必自责,她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倒是你被我连累了许多,险些丢了性命,你若不是跟着我,像你妹妹一样跟在祥贵人身边,日子也不会这么凶险。”
苇尔用帕子抹了眼泪,鼻头红红的:“奴婢谢娘娘宽宥。”
“这就对了,快别哭了。”罗卿换上暗绿色袄裙,襟口和裙摆以山茶花镂空绣为缀,袖口是双面绣技艺的百灵鸟,衣衫衬得罗卿肤白胜雪,华贵却不张扬。换了衣裳,苇尔帮罗卿换成了点翠镂空梅花金丝护甲,又换了旗头和妆面,罗卿一边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边说道:“如今咱们刚回来,且有些人有些心思要一一应对呢,凡事都要小心仔细,万不可行差踏错。”
正说着话,元宝进来通传:“娘娘,内务府总管太监惠公公来给娘娘道喜了。”
惠公公满脸堆笑地走进来,身后还带着一群太监宫女,“奴才给全嫔娘娘道喜,恭喜娘娘荣升主位。”齐齐整整地跪了一屋子人,阵势十分壮观。
“都起来吧。”罗卿吩咐道:“元宝,看赏。”元宝十分麻利地给来的人分发赏银。惠公公哈着腰,笑意更深:“娘娘荣升嫔位,依例增派五名粗使太监,五名洒扫宫女,五名内殿侍应,五名近身女侍,奴才带着人过来了,都在院子里等着娘娘训话呢。”
罗卿吹凉茶盏中的茶,饮下一口,独特的果香樟韵,是极佳的罗汉沉香,“这茶是你刚送来的?”
“回娘娘话,内务府新进的罗汉沉香,从蒙山运来头一个便送到娘娘宫里了,皇上吩咐了,冬季里宜饮乌龙,便都赏了娘娘。”惠公公的腰恨不得弯到地上,全嫔娘娘虽然年轻,但是晋升速度快过后宫其他人,足见隆宠之盛,惠公公自然是要使劲巴结的。
“蒙山茶自唐朝以来就是贡品,果然是人间第一茶。”倒是很久没喝到新茶了,罗卿又饮下一口,把茶碗放在桌上,“你刚才说,内务府拨的人已经到了?”
“回娘娘话,都在院子里等着娘娘训话呢。”大大小小二十人,都站在承乾宫的院子里丝毫不显拥挤。
“外面天寒地冻的,早些叫散吧,训话就免了,只留下两个年纪小的在内殿伺候,剩下的便在殿外即可。”
“娘娘仁厚,奴才这就去安排。”惠公公又用力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罗卿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这老油条一定是憋着什么话,想起来以前他见风使舵的嘴脸,心下一阵嫌恶,故意晾着他,慢悠悠地喝了几口茶,抬眼看着惠公公面露难色地杵在那,冬日里承乾宫殿里炭火足,暖烘烘的,惠公公的汗已经顺脸淌下来了。
“本宫这的差事既已成了,惠公公还有什么话要说?”
惠公公用袖子抹了一把汗,小声说道:“适才奴才想起来以前轻慢过娘娘,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奴才的有眼无珠。”
罗卿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似乎是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惠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时候出过错处,本宫若是揪着公公以前的事不放,倒像是故意给公公难处似的。”
惠公公连忙跪下来,磕头道:“奴才谢娘娘雅量。”
罗卿笑意加深,说话却愈发冷了:“公公向来是千人千面,只怕这宫里无人能出其二,你为了讨好珍常在,暗中嘲讽本宫,这事便这么了了。”
惠公公背后吓出了冷汗,刚刚擦过的汗水又滴下来,“请娘娘明鉴,奴才万万不敢嚼娘娘的舌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