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润喉,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退,抬眼看向元宝,示意他如实说,“听说前些日子,皇后丢失的团扇,找着了。”
罗卿心下生疑,皇后丢了团扇,这事情可大可小,“在哪找到的?”
“据说是在侍卫庑房给搜出来的,是个叫冯藻的蓝翎侍卫,在太极殿当差,皇后赶紧押着那侍卫来长春宫问话。”
罗卿顿时察觉出事情不对,“皇后的贴身之物,怎么可能会在侍卫手中?”
元宝小声说:“听宫人说,是长春宫里遭了内贼。”
罗卿心里盘算着,此时皇后一定会一口咬定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若非如此,皇后的贴身之物在太极殿侍卫房中被搜出来,必然会影响皇后的声誉。要不要给皇后再添上一把火呢?罗卿想到灯影轩上下被罚掉的三个月月银,隐隐生出报复之意。
浸月给罗卿送进来冰匣子,听见一主一仆的说话,也有些疑惑:“小主怀疑皇后与冯藻有染?”罗卿没有回答,当是默认,浸月摇摇头:“奴婢觉得不然,小主可还记得顺常在说的话?皇后是最讲究尊卑礼节的,她断断不会这么不顾廉耻,更何况,皇后乃一国之母,国母之威是她最看重的,怎么会屈尊与侍卫有染?”
浸月说的话在理,罗卿细细想来,又觉得说不通:“那冯藻毕竟是个蓝翎侍卫,乃是中过三甲的武进士,由领侍卫府授衔的正六品武官,总不会是平白遭人污垢陷害。”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浸月说。
罗卿想来想去,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难道,长春宫真的是遭了内贼?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主仆三人想不出什么头绪,既然与灯影轩无甚关系,这件事就这样被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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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册封的旨意便传到了储秀宫。
“遵皇太后慈喻,答应钮祜禄氏·罗卿,端慎恭敏,仪姿荣眷,柔明裕德,行驰有度,有此贞懿,履信思顺,敦螽斯之义,顺德天承,擢封正五品贵人,封号为‘全’……”
不出一刻,册封全贵人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承乾宫,明德堂。
珍贵人正与婢女颖尔一起剥莲子,拳掌大的广口碗已经剥了满满一碗,颖尔擦擦手说:“小主歇一歇吧,已经剥了这么多了。”
珍贵人没有停手,一边剥一边说:“再剥一些吧,一会我亲手炖了银耳莲子羹给皇上送过去。”
正说着,门外有人进来把消息告诉了珍贵人。
珍贵人怔怔地听着,不敢置信:“怎么会?皇上怎么会突然宠信她?”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竟然失声叫了出来:“明明我才是秀女里最得脸的,我得的赏赐最多,赐居的宫室最好,最被他人所看重,皇上为什么就不来了呢?”
珍贵人哭叫着:“卿答应她凭什么一声不响的就能与我平起平坐?她到底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让皇上迷了心窍?”
颖尔连忙哄劝:“小主小声些,千万别让外人听见,她现在已经是全贵人了,要是被太后和皇后知道了都要责怪您善妒,善妒是宫嫔的大忌呀!”
“你说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珍贵人抓住颖尔的胳膊失控地摇晃着,桌上的一满碗莲子,更是刺痛而她的眼睛:“我在家中几时做过这样的粗事,进了宫里天天眼巴巴地盼着皇上来,等着皇上来,想要亲手剥了莲子给他做羹汤,就是想让皇上多记记我,念念我,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珍贵人用力打翻莲子,透白的莲子在地上杂乱无章地滚落,好像断了线的珠子,莲子的心是苦的,她的心也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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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新章殿。
和嫔倚坐在炕上,一针一线的为大阿哥缝制秋衣。她细不可闻地叹气,垂手站在她身边的侍女雎尔一直不敢说话。
“昨晚皇上才临幸她,今天就册封为贵人了。”和嫔自言自语:“皇上怎么就那么喜欢她?”
雎尔看和嫔分明是眼中含泪,却怎么也不肯落下来,她欲言又止。
“皇上赐了她封号为‘全’,可是在赞许她全才多艺?”和嫔继续看似平静的缝着,只是动作比刚才要迟缓许多。“
这时大阿哥走进来,跪道:“儿子来看望额娘。”大阿哥发觉和嫔的神色不对,走上前关切地问道:“额娘,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和嫔连忙晃了晃头,不着痕迹地快速擦了眼睛:“额娘没事,许是缝得久了,眼睛酸了罢。”
大阿哥说着,将和嫔手中的针和线拿了过来,放在一旁,“额娘歇一歇吧,您身体弱,不要总是累着自己。”
和嫔硬是挤出来一个笑容:“不碍事的,额娘想着趁入秋之前多给你缝几件秋衣,你从小就穿惯了额娘给你缝制的衣服,现在也改不了的。”眼前,这个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儿子或多或少能给她的心带来宽慰,他的眉目像极了皇上当年的模样,那时和嫔也是罗卿的年纪。转眼都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如今皇上有了多少新宠,眼前的大阿哥才是她最大的寄托。
“好孩子。”和嫔搂着大阿哥说道:“你皇阿玛新册封了一位全贵人,你皇额娘这个时候一定心里难受,你下了塾便多去长春宫看望你皇额娘。”
大阿哥还是孩童心智,不解地问:“皇额娘为什么心里难受?以前皇阿玛册封新贵的时候,儿子瞧着皇额娘脸上明明是高兴的。”
和嫔也不知该如何向大阿哥解释,说了他也理解不了:“你还小,以后你长大了便能明白,这位全贵人对于你皇阿玛来说,到底是不同的,对于你皇额娘,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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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秀宫,丽景轩。
雅尔带着几位粗使宫女在默默地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没有人敢出声,甚至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待收拾完,宫女们鱼贯而出,其中有一个年龄稍小的宫女,名唤春兰,梳着小两把头,髻上缀着一朵粉白金丝菊绒花,眉毛上有一颗小痣。春兰小声嘀咕:“听说了全贵人册封的消息,小主就像发了狂,把宫室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至于这么苦大仇深的吗?”
雅尔走在最前面,听到了小宫女的声音,她停住脚步,狠狠地瞪着春兰,喝道:“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吩咐人把小宫女春兰捆起来,春兰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地求饶,大声喊叫着:“姑姑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姑姑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春兰被带走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丽景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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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同顺斋。
祥贵人静静地在书案前练习写字,莞尔在她身旁陪着,祥贵人写完一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练习,这一笔字终究是不如卿儿写得好,难怪皇上这么喜欢她。”打小便是如此,罗卿年纪小,但聪明伶俐,做什么都学得快也学得好。
“如今皇上册封卿小主儿为贵人,小主您对太后也能有交待。”
祥贵人把笔放下,宫人端来水盆,她洗了手,看不出来表情,“如今卿儿获得圣宠,她的福分还在后头呢。”
莞尔拿丝绸毛巾给祥贵人擦手,“全贵人得了圣眷,小主您不也跟着一荣俱荣,说到底,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莞尔又给祥贵人涂上玫瑰手油,一边按摩手掌一边说:“这会心里堵的慌的,恐怕是长春宫、启祥宫和承乾宫那几位,还有丽景轩里那位,平日里皇后一党风光惯了,也该让咱们出出气了。”
祥贵人赶忙喝住莞尔:“慎言!我们不比旁人有靠山有本钱,须得在宫里谨小慎微地活着。”
莞尔连忙认错,祥贵人接着说:“就算是卿儿念着姐妹之情,你怎么知道他日就一定能靠得住?我本不愿加入党争派系,奈何出身如此,我没得选,既然已经与皇后一党为敌,那以后更要小心再小心的活,懂了吗?”
莞尔甚少见到这么严厉的祥贵人,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罐子,个中滋味只剩无可奈何。罗卿虽说是祥贵人的妹妹,罗卿落了难,祥贵人势必受牵连,罗卿得了宠,祥贵人却未必能沾上光,可这终究不是祥贵人可以自己选的路。
宫苑深深,芳草萋萋,阖宫都有各人的哀怨,只是敢怨却无人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