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车厢。
两边都是真皮卡座,坐满了乘客。
有身着燕尾服打着领带的中年人,有一袭旗袍配网纱花帽的娇媚女子,有穿着马褂长衫、戴着老花眼镜在翻阅黑白报纸的老年人。
还有在列车厢中蹦蹦跳跳的背带裤男孩、麻花辫女孩。
青梅竹马,言笑晏晏。
这时,一名白衬衫系围裙的男服务生推着饮料车走进了车厢。
“小朋友,这里不许打闹,快回座位上去。”
服务生拦住了背带裤男孩、麻花辫女孩的去路,俯下身温柔地说。
“好的,叔叔!”男孩、女孩声音清脆软糯,乖巧地跑回了座位。
陈逸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
车窗外,阳光明媚,苍穹万里。
一望无垠的麦田,春风拂过,绿波涌起。
万般景色在流逝。
蒸汽火车正飞驰在茫茫大平原上。
“这就是‘我’一个月前搭乘的‘机械革命号’吧。”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陈逸陷入了沉思中。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原主”确实乘坐过这班火车。
之所以又陌生,是因为他搭乘“机械革命号”那几天的记忆,似乎早已被揉成了无数碎片,一回忆脑袋就会发空发痛。
在这一个月来,他对“机械革命号”的所有印象,都只有不断重复的噩梦。
但是,这次梦到的却全都是大活人!
这个突破太大了!
陈逸暗搓搓地激动不已……但只持续了片刻,他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这些人就快要没了,306个乘客,包括他“自己”。
心里默哀了片刻,陈逸立即振作起来:“我一定要查出这起集体死亡案的真相!”
“陈记者?……陈记者?”
一名男子在陈逸面前轻声呼唤。
陈逸恍然惊醒,目光凝注而去。
在陈逸对面,一名左臂扎着绷带、右腿打上石膏的军官正面含微笑。
尽管他的军装已有些陈旧,但每边肩章上的一枚铂金“铁王剑”依然白光闪闪,锃亮如新。
亚辉帝国的军衔制,分为士兵、士官、尉官、校官、将官五个级别,每个级别的肩章徽标分别用黑铁、青铜、白银、黄金、铂金五种金属加以区分。
肩章上的徽标,表示军人所效忠的家族。
一枚铂金“铁王剑”,说明他是被皇家银氏册封的一名少将。
魏君山……陈逸的记忆迅速恢复……他是原来的北方前线总指挥,担负着抵御曹氏军队南下的重任,但因为打了几场败仗,又受了伤,所以被皇家内阁撤换下来。
“陈记者,我看你一上午也采访了不少人,也有点累了吧。不如你先休息一下,把采访魏某的任务往后挪一挪?”
魏君山是著名的儒将。
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浓眉如黑蚕,嘴唇很厚,笑容中只有沧桑和祥和,见不到任何杀气和血腥。
“噢,没……没事。”
陈逸这才发觉自己手中正拿着一支钢笔、一本笔记本,有些尴尬地圆过了场。
好在他以前是传媒大学新闻系毕业的,虽然毕业后因为天赋特长,被某浏览器震惊部挖去当了个小编……但以前新闻采编的功底还在的。
这点倒和原主的记者身份还算契合。
魏君山笑了笑:“那,陈记者,我们继续吧?”
这他喵的从哪继续啊……陈逸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魏将军,咱们刚刚谈到哪了?”
魏君山含笑道:“咱们刚刚谈到了家父。”
陈逸保持着一个体面人的假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魏将军,关于令尊,您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魏君山笑容渐渐收敛,变得严肃了些:
“如您所知,家父是帝国的大元帅,一生为帝国南征北战,功勋卓著。”
“经历大半辈子的戎马生涯,在帝国的首都魔城,他已经打拼到了无数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荣华富贵。”
“但几乎不会有人知道,家父曾经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牧羊人,来自帝国一个偏远的遗忘之地……”
“那里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干燥,少雨,黄沙漫漫。零星的绿洲和草原散落四处,但这些‘绿地’正日益被流沙吞噬,无数家园也正随之消逝……”
大沙海……陈逸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地理名词。
这个世界的环境恶化还是蛮严重的,整个亚辉大陆,其内陆约有2/3的面积都是沙漠,俗称“大沙海”。
相对的,剩下1/3的土地被称为“绿地”,包括散落在“大沙海”中的少数绿洲草原,东部滨海地区,以及南疆有着“最后的森林”之称的“莽荒森林”。
即使是东方人口稠密的“绿地”,也正面临着水土流失、酸雨侵蚀、工业雾霾的环境问题。
而且,“大沙海”也正以每年十几公分的速度,慢慢啃噬着这些东方的“绿地”。
梳理了一遍思路,陈逸追问:“那这些年来,令尊回过家乡么?”
魏君山摇摇头,笑容有些酸涩:“回不去了。”